第五回 是正是邪怎能定 或對或錯如何知

話說莫虔子得知強奪林員外肉體妖孽竟是玄丹子所化,心中實不知該驚該喜,如何處置。當日他未重回封魔臺,心下一直過意不去。此刻見玄丹子顫抖哆嗦、六神無主,只道:「莫虔子救我。」心下激動,迎上前扶過玄丹雙手:「玄丹師兄,到底何故變做如此遭遇?快別驚怕,入屋訴說別來情事。」

 

岑玫留在門外照料那四位受傷又受驚的莊稼大漢,莫虔便帶同幻乾坤跟玄丹子進了茅草小屋。玄丹子顯是為了近日變故心力交瘁,完全沒個做主人的樣。莫虔見狀,也不客氣,取了桌上茶具便即泡好熱茶,送到玄丹子嘴邊。待玄丹子鎮定片刻,莫虔這才問起別來原由。

 

原來當日玄丹子元神為那雲生魔獸吞噬,幸賴封魔所用的傲英劍乃其師淡雲大仙煉製,其間用功與玄丹元神一脈相承、同出一轍,故此保住玄丹子本身心性,不至全然為雲生魔所獲。過得三日,玄丹子神智漸復,察覺自身處境,驚訝之餘,亦始感受傲英劍裡暗藏之浩然正氣。他吸納吞吐,一月之間已將傲英劍收歸己用。此消彼長,雲生魔吸取玄丹子元神本為增強自我實力,然而到得此時,它已無力回天,身心俱為玄丹子佔有。

 

玄丹子收了傲英劍,又得了雲生魔,道力之高已是不可同日而語,要破土而出本也不是難事。無奈他此刻修為已融入魔道,又困於雲生魔肉體,是以仍為淡雲大仙的傲英封魔咒所制。他在封魔臺下又困居月餘,實在忍耐不住,決定鋌而走險,拔出傲英劍,捨棄雲生魔體,以元神之姿重生現世。之後他飄邈無依,六神無主,在赤壁沙漠上遊蕩了幾天,不知何去何從。直到那日雲生魔獸妖氣反噬,讓他差點神形俱滅,他方才警覺到自己急需肉體一具。

 

玄丹子不聽師命、膽大妄為,把自己弄成這付德行,自覺無顏再見師父,根本也不敢回訪靈鎮。便算他回去,找不找得到肉身還再其次,若被眾仙人看出妖氣,二話不說先把他收了,那更是冤枉到家。無法可想,姑且先向北行。一日聽見一戶牧羊人家哭哭啼啼,好奇觀看,見到一男子少年早夭。他一想機不可失,便來個借屍還魂。不料那男子風流成性,花柳而亡,玄丹子還魂是還了,但是還得太不痛快,當機立斷,便又離去。又行了十日,又借了兩次屍,情況大同小異,都非長久之道。

 

眼看借屍還魂不是個辦法,雲生魔反噬之力也一次比一次強。玄丹子惱羞成怒,惡可就自膽邊生了出來,竟打算侵占活人肉體。他進了杭楊城,相中了林大員外。本待夜裡迷倒眾家僕,逼出林員外魂魄,第二日起便可高枕無憂地過起富人生活,了不起繼續派糧派錢,做個大善人,也好積德贖罪。想不到算計有誤,半途殺出個林阿福,搞得他一時沒了準主意,慌亂之下隨便撿了點錢財,便即化風逃離。林大員外樂善好施,杭楊城內無人不識,他為避禍,只好離開花花大城,出走關外,來這長城草原之上種田。

 

玄丹子清心寡慾修道二十年,本也不求什麼榮華富貴,不當大富人家,過過種田歸隱的生活,倒也還當得。然而事情總不如想像中簡單,正當玄丹子以為一切塵埃落定,他可以從此隱姓埋名不問世事之時,世事卻還是放他不過,硬是來了幾個找碴的莊稼漢。玄丹子強佔凡人肉身,心中已極是悔恨,雅不願再多造罪業、多傷生靈,是以對那些個漢子百般容忍。不料對方天天來纏、咄咄逼人,可把玄丹子怒意燒起。這番怒氣一出,體內雲生魔再度壯大,直讓玄丹子驚怖至深,以為自己終將墬入魔道,無法自拔。幸而杭楊城裡有個莫英雄推牌九輸了五百兩銀子,當金釵,惹凡災,終於惹到玄丹子面前。

 

玄丹子悽慘至斯,皆因妒忌莫虔。然則在絕望無助的此刻突遇莫虔子,當真讓他什麼妒忌什麼憤恨全都丟到一邊,要求活命要歸正道,普天之下似乎就只有這個莫虔子可以幫他了。

 

莫虔聽罷玄丹子遭遇,忍不住臉上不悅:「玄丹子師兄,你我並非同門,我本不該道你是非,只是你這番作為實在是太過了點啊。」

 

玄丹子苦道:「我做出這等事來,心中悔恨無比。但若不是當真走投無路,絕不至出此下策。這個月來我無日不受心中折磨,只盼當初不曾踏錯此步。莫虔子,今日既然相見,定是我兩有緣。還望你不計前嫌,救我一救。」

 

四個莊稼漢子俱只皮外之傷,岑玫包紮幾下盡皆打發回家。她進來小屋,也聽去大半原由,這時聽聞玄丹子要莫虔相救,當下說道:「這位道長遭遇固然值得同情,然而所為之事不對就是不對,再多悔恨也不能補救。莫英雄便是要救,也得先救我們林員外。」

 

玄丹子不知此女什麼來頭,但見她與莫虔同來,自也不敢得罪,沒有回話。莫虔子說道:「玄丹師兄說什麼前嫌,小弟從未放在心上。今日師兄有難,竭盡所能相救也是小弟應為之事。那林員外始終無辜,還望師兄先還了人家肉身才是。」

 

玄丹子知道莫虔今日乃為林員外而來,若不將其交出顯示誠意,如何能夠奢望莫虔相助?他痛快果決,取出懷裡一只小玉瓶道:「林員外魂魄便在此中,要他復原片刻可成。此地離杭楊甚遠,不如等我跟你們回到林府再行還魂之事?」

 

莫虔道:「如此甚好。」

 

玄丹子又道:「待我交出肉身,便只得七七四十九天可撐。時限一過,雲生魔便能吞噬傲英、化我元神。莫虔子,我是將性命交了給你,此後是生是死,還看你手段了。」

 

莫虔道:「師兄放心,你自身肉體已交由清風子等帶回望術學堂。我帶你回訪靈鎮,眾仙絕不會犯你。到時候與淡雲師叔說起……」

 

玄丹子不待他說完,便即打斷:「我沒有顏面再見師父,若要重回望術學堂,寧願一死。」莫虔勸道:「師兄,顏面事小,生死事大……」玄丹子只是搖頭。

 

莫虔見玄丹子堅決,低頭思索,片刻道:「如此只有犯險。玄丹師兄既收了傲英劍,憑我兩此時道力,或許可以降伏雲生魔。只是要想個法門將雲生魔自師兄體內給逼出來……」玄丹子又搖頭:「雲生魔太強,我兩不會是對手,此法凶險太過,不可嘗試。」莫虔本也沒有把握,只有再道:「那只有請出我師定宇大仙……」「那樣吾師定會知曉。」

 

幻乾坤不耐問道:「既然如此,玄丹道兄卻想我們如何解救?」

 

玄丹子老早想好,當即說道:「幫我再造一具肉身。」

 

莫虔為難道:「師兄,那蓮花化身之事乃是小說家言,如何可以當真?便算天下無奇不有,真有此術,小弟也是不會……」

 

玄丹子卻道:「我已打聽好。那赤壁西南群山之中有數百石柱高聳入雲,喚作『天地石林』。此林點地連天,靈氣匯歸,五百年前有一白石成精,仙稱白石老人。傳說白石老人擅長石雕,能雕生靈萬物。更說經其點睛一筆,石頭化血肉,雕飾成活物。莫虔兄若能找到此人,我必當有救。」

 

莫虔不知此說是否可信,思考猶豫間,幻乾坤言道:「道兄果然功課作足。那白石老人巧奪天工,雕出的肉身或許當真可用。只是其間有個難處,還待我與莫虔兄私下商量。」說完不管禮貌與否,拉著莫虔步出屋外。岑玫無所適從,一起跟了出來。

 

莫虔問道:「乾坤兄,你說石頭雕出來的肉身可用,卻不知難在何處?」

 

幻乾坤關緊房門,細聲道:「難在不知玄丹子究竟是何意圖。」莫虔不解,詢問。幻乾坤解釋道:「玄丹子不敢讓淡雲大仙知曉現況,所言或許合理,畢竟太過牽強。其實莫虔兄若真能請來定宇仙相助,要驅出雲生魔,何難之有?他執意不肯如此,其中難保沒有文章。」

 

莫虔面現不悅:「乾坤兄如此猜忌……」

 

幻乾坤大搖其頭:「如此絕非猜忌。玄丹子原本為人如何,我不知曉,但是此時他與雲生魔融合為一,你又怎敢保證他的言語全是出於己願?再說他淪落至此,皆是因為妒忌於你。如今他既得傲英劍,又有雲生魔,道術已然超越本身極限。玄丹子資質如何他自然清楚,必定知道此時修為靠他自己是如何也無法達到。若是讓淡雲大仙知曉,定會當即降了雲生魔,收回傲英劍。到時候玄丹子又變回原來的玄丹子,再也不可能比得過你。莫虔兄,難道你以為這一點也不可能?」

 

莫虔心生疑惑,踱步沉思。見岑玫一旁觀看,他不願表現毫無主見一般,當下說道:「乾坤兄所慮雖是道理,但想玄丹子為人若竟如此不堪,當初淡雲師叔又怎麼會收他為徒?」幻乾坤道:「人是會變的……」莫虔子揮手續道:「不論如何,玄丹子答應交出林員外,我們便該擔當起為他找尋肉身之責。至於對錯如何,在下日後再來承擔。」

 

幻乾坤憂心道:「莫虔兄既已決定,我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希望到時後果我們承擔得起。」

 

莫虔心緒為難,皺眉間看向岑玫。岑玫見他如此,言道:「小妹不識得玄丹子,在我看來,他便只是個偷人軀體的妖怪。要全然信他,小妹難為。但小妹心中對莫英雄之佩服已是五體投地,想來莫英雄決定之事,應當都是不錯的……」

 

「岑姑娘抬舉了。」莫虔臉紅笑道:「這事如何解決,還有四十九天可說。此刻我們先行料理了林員外之事,其他再作道理。」

 

他們步回屋中,見玄丹子端坐桌旁,額頭正自冒汗,神情甚是痛苦,想來是那雲生魔又來作怪。莫虔心道:「玄丹師兄淪落至此,雖說是他糾由自取,然則追根究底,還是跟我有關。若是不幫他解決此事,要我如何過意得去?且先照他所說去找那白石老人,倘若當真難辦,再請師父出馬。不管玄丹子如何不願,我總都不成真的讓他死去。」

 

稍立片刻,待得玄丹子迂了口氣,神情漸緩,便說道:「師兄,此間可有要收拾的?」玄丹子道:「沒有。」莫虔道:「那我們這就前往林府。」

 

天色已黑,寒意湛湛,莫虔就著星光辨明方向,扶起岑玫騰空而飛。玄丹子於後尾隨,神色內斂、精氣還收,冽風之中塵髮不揚,顯見未有雲生魔騷擾的他道力精深博大。只是究竟是仙道或是魔道,只有他自己心裡知道了。幻乾坤對玄丹子老不信任,不敢化作明珠入懷,戰戰兢兢跟在玄丹子身後暗自戒備。

 

這番夜空之中雲裡飛行,比起那白晝陽光普照又有不同。岑玫衣衫單薄,雖有內功護體,仍是冷得發抖。莫虔但感所握小手緊緊直抖,午間裸女抱滿懷的畫面又竄進腦中,心中一蕩,差點自雲端摔落。他心裡罵道:「莫虔子啊,莫虔子,莫說你是修道之人,便是尋常男子也不該如此淫念滿腦。岑姑娘對你佩服的五體投地,你便是這樣來報答人家的?」他收拾心中齷齪,單手解下長杉披上岑玫背心道:「岑姑娘莫要著涼了。」那長杉在如此寒風之下本無多大用場,但莫虔此舉在岑玫心中種下一股暖意,自是不在話下的了。

 

如此飛了小半個時辰,林府已至。府中之人一見是員外回來了,盡皆歡聲雷動,當下爭先恐後要去請老太太出來。莫虔道:「先不忙請。」阿福愛主心切,淚流滿面地攙著林員外道:「老爺老爺,可想殺小的了。」玄丹子心下好笑,點頭說道:「這位兄弟,當日將你嚇得半死,好生過意不去。」阿福一聽,知道仍是妖魔附身,當場嚇得又暈了過去。

 

莫虔扶住阿福,在他人中推拿片刻救醒。對著眾人道:「各位不必驚慌,林老員外片刻即歸。此事雖然說不上是個誤會,但是這位道兄帶走林員外確是有難言之隱。還望各位看在莫某薄面,不要多加追究了。」眾人害怕妖怪,誰也不敢說話。莫虔對玄丹子道:「玄丹師兄,此為是非之地,你還是先還了林員外,以免多生枝節。」

 

玄丹子取出小玉瓶交給莫虔子,身形一抖,元神已離。他全力克制,不讓雲生魔現身,站在一旁仙道飄逸,倒也是位翩翩公子。眾人原是害怕看到恐怖妖怪,如今見到此象,皆感莫名其妙,無話可說。莫虔子打開瓶口,對上林員外鼻孔,仙力一送,林員外的魂魄便即衝入肉身。只見他「哇」地一聲,大叫坐起,說道:「世上原來真有妖怪!」

 

眾家丁伺候林員外坐好,燒水煮麵、上巾奉茶,好不熱鬧。林老太太聽報,早已由兩老媽子攙了出來。一見當真是自己日夜思念的老爺,一甩老媽子便撲了過去,泣道:「老爺!你回來了!」一月不見,恍若隔世,二老抱頭痛哭, 實是溫馨感人。

 

岑玫感激道:「莫英雄……」莫虔搖手:「英雄二字,實在沉重。岑姑娘若不嫌棄,便叫我一聲大哥吧。」岑玫臉上一紅,說道:「莫大哥,若非靠您,此事必當永遠懸案。今後您有什麼事,我們杭楊商會……」

 

「岑姑娘再也不要客氣。」莫虔道:「此事圓滿解決,莫虔心中很是快活。妳看兩位老人家多麼開心?能為他們盡上一份薄力,也不枉我修道二十年了。」

 

岑玫無言注目,心中滿是崇拜。片刻道:「莫大哥,待小妹讓下人整理客房,休宿一晚。明日至商會交代,另行送上紋銀一千兩,以示感謝……」

 

莫虔正要推辭,幻乾坤一旁咳嗽一聲,暗示要他收下。莫虔心知如今處境困難,不收這錢只怕明日便要露宿街頭。然而此時他對岑玫已產生一股奇特心悸,做英雄自然得要做得夠派頭,若是辦完了事要拿錢,卻算是個什麼雄?他不理幻乾坤,只道:「岑姑娘,莫虔不是為錢而來,這一千兩是不會收的。我客棧裡還有房間,也不必在林府住宿。天色已晚,不多叨擾,我們這便回去了。」

 

岑玫無理可留,只有話別再見。莫虔等正待離去,卻又讓林老員外給攔了下來。老員外感激甚誠,莫虔也不好執意,便即留下吃飯。那林府乃杭楊首富,雖然一時無備,然而開出的筵席還是豐富異常。莫虔食指大動,苦於前幾日才嚐過暴食之苦,不敢造次,只撿些清淡齋菜,喝點素酒解嚵。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那商會十二大漢吃的盡興,擺開桌椅便要開賭。莫虔聽到吆喝震耳,簡直心癢難熬,深怕自己忍不住折磨,打躬行禮,告辭離去。林員外二老留他不住,又哭又笑地送到了府外,這才不捨作別。岑玫又再送出兩步,眼見林府眾目睽睽,繼續相送臉皮難掛,只有作罷,看著莫虔莫大哥的背影遠離,心情怪異,忍不住竟想哭出聲來……

 

莫虔回到客棧,見掌櫃的還在門口張望,顯是在等他歸來,好說長短。他疲累一天,不願應付,請幻乾坤將自己等化作蒼蠅,直飛入房。到得房裡,現回原形,將房門閂上,莫虔可就說了。「玄丹師兄,雲生魔既然勢大,要封魔可得專心一志。你如此元神外現,跟著我們行走並沒有什麼好處。依小弟之見,還委屈師兄待在這只玉瓶裡。其他之事盡管包在小弟身上,師兄不必費神擔心。」

 

玄丹子道:「莫虔兄一力承擔此等生死大事,愚兄感激甚甚,自然言聽計從,不敢造次。此刻我雖受雲生魔侵擾,實則仙術深湛,若是遇有危難,莫虔兄只管將瓶口打開,我兩聯手,什麼妖怪都除了。」他拔開那玉瓶木塞,又笑道:「想我隨手拿只玉瓶,原是用來放置凡人魂魄,誰知今日卻成了囚禁自己的封魔瓶。」大笑兩聲,化作仙光小道,這便住進那小玉瓶裡。

 

笑聲隱去,房內便剩莫虔與幻乾坤兩個相對不語。過得片刻,幻乾坤嘆口氣道:「玄丹子之事終究如何解決,不是一時片刻可以想出道理。今日晚了,莫虔兄還是先行休息,什麼變故,明日再談唄。」說完化為明珠,乖乖躺在桌上不提。

 

莫虔子稍坐片刻,喝了幾杯冷茶,入口甚苦,也不感到什麼滋味。他將那玉瓶跟明珠並排在桌上放好,愣愣地望著窗外出神,心中所想的反倒不是玄丹子肉身如何難辦,卻更是那岑玫小手握在掌心的溫暖甜意。如此神魂顛倒,直到那蠟燭燒盡,房內漆黑,他才除下鞋襪,爬上床和衣睡去。

 

次日莫虔起了個大早,在客棧內院裡來回踱步,心神不寧。見幻乾坤來到跟前,當下假作思緒,似是為了玄丹子苦惱情狀。幻乾坤輕拍其肩道:「莫虔兄既已答應玄丹子要去天地石林,我們這便趁早收拾出發,天黑前可達。」莫虔此時只想找個因頭去杭楊商會逛逛,幻乾坤要他趁早出發,完全大違其意。只是這般念頭不知如何出口,只是搖頭晃腦遲疑道:「乾坤兄所言甚是有理,要往天地石林是該當趁早出發。只不過……只不過……」這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只不過什麼。

 

幻乾坤老練世故,如何看不出其中關節?他呵呵笑道:「莫虔兄啊,這就是你自己不是了。人家姑娘昨晚擺明藉故要來找你,你卻不給人留點後路。如今想要找點藉口也是為難,這不是苦了自己,又麻煩了人家麼?」

 

莫虔讓幻乾坤道破心事,尷尬無比,本待要裝作不懂,又想這事總得跟老法寶討教才行。他問道:「乾坤兄所言,莫虔可不明白。岑姑娘什麼時候有要藉故來找我了?」

 

幻乾坤道:「人家說了要給你送銀子來的不是?我在一旁叫你收下了沒有?你喜歡充英雄、混好漢,不收錢事小,讓人家姑娘以為你莫虔莫大哥拒人於千里之外,這不是令人傷心的緊麼?」

 

莫虔不曾與女子歡愛相處,如何明白此等小女兒心眼?幻乾坤這麼一說,只聽得他滿頭大汗:「乾坤兄……這……這……岑姑娘乃江湖兒女,不會這麼胡思亂想唄?」

 

「會不會這麼想我不敢說。不過你自己放過大好機會總是沒錯。現在想去找岑姑娘,又該怎麼說?敲敲杭楊商會大門,說你是來收錢的麼?」幻乾坤幸災樂禍地道。

 

莫虔抱頭煩惱,悔不當初。正這麼自怨自艾之時,小二的跑來通報:「莫英雄,莫英雄,還請至飯堂用過早飯。」莫虔道:「我心情欠佳,勞煩小二哥送兩顆素包來就是。」小二哥笑道:「怎麼好吃素包?一桌的素粥小菜已經擺好,就等著請您莫英雄去吃呢。」莫虔奇道:

 

「什麼人擺的?」小二道:「杭楊商會的岑玫姑娘。」莫虔大喜:「此話當真?岑姑娘還在飯堂麼?」「她在。」「多謝!」

 

莫虔翻身出院,那小二眼睛還沒喳上,英雄已是不見蹤影。好莫虔,奔的有似風中追風,直怕自己晚去了一步岑玫便會消失離去一般。岑玫坐在飯堂,正自扭捏,取過衣角在那擦筷子,怎知一陣風過,莫大哥端端正正地坐好在自己面前。

 

「莫大哥!」剎見莫虔,岑玫好似飛霞撲面:「莫大哥來得好快。」

 

「岑姑娘請吃早飯,莫虔怎敢怠慢?」莫虔氣度翩翩、語態誠誠,端得是天生的情場胚。

 

「粗茶淡飯,倒是小妹怠慢了。」岑玫為莫虔滿滿斟上一碗茶道:「小妹知道莫大哥今日便有遠行,是以一早便來為您張羅飲食。莫大哥且嚐嚐,還看合不合胃口。」

 

莫虔問道:「這桌菜是岑姑娘做的?」岑玫道:「小妹自小醉心武學,這些女兒家的功夫都是擱下許久的了。做得不好,還請莫大哥包涵。」莫虔舀起一大碗粥便往嘴裡倒,呼嚕呼嚕地好似品味山珍海味,直叫「好香」。其實岑玫說自己「做得不好」並非客套,但那莫虔天資聰穎,當真是一法通、萬法通,適才讓幻乾坤一語點化,已然了解到對付女孩子家時的一個「順」字真訣。總之是順著人家的意,講要講好聽的,做得做好看的就是了。

 

岑玫見他吃的津津有味,忍不住臉上笑容,低頭隨意吃了兩口,說道:「莫大哥昨晚不肯收取商會謝禮,情操著實令人拜服。只是杭楊商會向來算帳分明,絕不讓人賒帳,也絕不會欠人家的。既然莫大哥不肯收禮,小妹只有跟在莫大哥身邊,住店投宿、買馬吃飯,小妹一應負責。總之是要將這一千兩銀子花在莫大哥身上就是了。」

 

莫虔一聽岑玫要跟在自己身邊,心裡喜得好似蝴蝶飛舞,嘴裡卻客氣道:「岑姑娘這番好意,莫虔無以為報。只是我們要去的地方大都人跡罕至,帶著岑姑娘上路只怕是委屈了。」

 

「莫看小妹柔弱,出入江湖也有十年之久,什麼委不委屈,實不相干。」岑玫自桌下取了個包袱往桌上一放,敢情是有備而來。「玄丹道長之事,說來說去也是小妹給莫大哥惹回來的,如今不是個結尾,小妹心也不安。又傳說那天地石林山水風光,乃天下一奇,只是其處隱密難行,多年來小妹也未曾去過。左右商會無事,便跟莫大哥出門走走,增廣見聞,也算了了小妹一樁心願。莫大哥莫要推辭的了。」

 

莫虔點頭道:「岑姑娘既然執意如此,莫虔自當不會推辭。」

 

岑玫卻道:「倘若小妹不夠執意,莫大哥便要推辭麼?」

 

莫虔假作喝茶,念頭在腦子裡轉了兩轉,才道:「岑姑娘願意跟來,我心中很是高興。」岑玫見他說的甚誠,心中喜歡,低頭扒了兩口粥,細聲道:「莫大哥答應,小妹也很是高興。」

 

幻乾坤變做顆包子躺在隔壁桌,將這些對話都聽了去。他哈哈兩聲,裝作剛自房裡走來,在兩人面前坐下道:「喔?岑姑娘也要同行?這倒有趣得緊。等莫虔兄回房收拾收拾,我們這便出發唄。」

 

畢竟不知此去天地石林如何,找不找著白石老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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