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楊城自南城門而入,右轉不遠便會見到一間富麗堂皇的大園子。園內假山假水,風雅典緻,其內有三進大房,雕樑畫棟,美輪美奐,在杭楊繁忙的大城裡點出了一份不俗景色。杭楊百姓都稱這座園子為「林園」,便是那林大善人府上所在了。

 

話說岑玫會同莫虔,帶了十二大漢及數十百姓來到林園大門。看門的一見是岑姑娘,馬上便進去通報。只見一位紅著眼睛的老婦人讓兩位老媽子攙了出來,感激道:「岑姑娘又來了。為了外子之事勞煩岑姑娘東奔西跑,老身實在過意不去。」自是林夫人了。

 

岑玫道:「老夫人哪裡的話?小女子此次帶了名滿赤壁的護羊英雄莫虔莫英雄來,莫英雄法力高強,必定能幫夫人找回林員外。」

 

林夫人一聽,眼淚可又落了下來:「我丈夫已經失蹤了一個多月,眼看是找不回來啦。岑姑娘莫再給我希望,滿城道士都束手無策,沙漠之上牧羊的能幹什麼?」

 

眾人都道:「老夫人,這位莫英雄好厲害。人家是抓妖的,不是牧羊的。」

 

林夫人一聽,掙脫兩位老媽子的手衝上一步,在莫虔面前跪倒道:「小英雄原來不是牧羊的,還望您大顯神通,救救我家老爺!」說完大哭。

 

莫虔忙將老夫人攙起說道:「老夫人不必如此,但叫小子能力所及,必當盡力而為。」

 

林夫人忙吩咐開門領路,帶了莫虔跟杭楊商會的人來到林府大廳。奉茶上點心,一律上賓對待。那些圍觀民眾這會讓林家下人擋在門外,兀自不肯散去,指指點點,那是不必理會的了。

 

客氣了一盞茶,莫虔興起便急著要辦事。那商會十二大漢此刻成了上門吃白食的,沒有用得到他們的地方。那林夫人雖說是救夫心切,然則年紀老邁,每日痛哭傷身,只得先回房休息,大小事務便交由岑玫代為打理。岑玫為了處理這件怪事,已在林府裡進進出出了一個月,此間勾當她已很熟,當下便帶領莫虔來到林員外臥房。

 

「事發之後,此房已讓人打掃過了?」幻乾坤一見那臥房乾乾淨淨,便問道。岑玫回說:「是。」幻乾坤不悅:「那就沒什麼可看了。」

 

岑玫解釋:「這間房當時有如大雨淋過、大風吹過,各式家具連帶床鋪都變得破破爛爛。若照我說,自然是保持原狀直到事情完畢。只是林夫人觸景生情,每次路過都不免淚下。一個月過去,事情沒點進展,我也不忍看老太太如此傷心,便答應了讓她整理。沒想到她一整起來,就把所有原來的家具都換成新的……」

 

「那之前的家具呢?」

 

「全給扔了。」

 

「岑姑娘妳這麼辦事實在是……」幻乾坤老不高興地。莫虔深怕他兩多有口舌,說道:「乾坤兄,既然來了,看看無彷。」三人在那臥房裡繞了繞,唯一的發現是林老夫人果然持家有道,房間一經整理,連粒灰塵都沒有,卻哪裡找得到什麼蛛絲馬跡?莫虔與幻乾坤兩相討論,便要岑玫帶她們去瞧瞧那位變成白痴的下人阿福。

 

回到大廳,岑玫吩咐下去,過一會兒功夫一名下人帶著阿福出來。莫虔與幻乾坤一見到那阿福,心下大喜:「好,總算有點著落啦。」岑玫忙問怎麼回事,莫虔解釋道:「這阿福是讓嚇成這樣的。」岑玫道:「是讓嚇傻的,這我知道。」莫虔搖頭:「不是嚇傻,是嚇得魂飛魄散。傻子我治不來,但說魂飛魄散倒有點手段。」岑玫喜道:「怎麼治?」莫虔道:「還取招魂幡來。」

 

招魂幡說來就來,莫虔倒也好奇:「怎麼林府平常就備有這等物事?」岑玫說道:「也不是備有。前兩天請來城東的黃老道查看此事,他便說要招林員外的鬼魂來問話。裝神弄鬼的鬧了一個晚上什麼也沒招來,便讓我給攆了出去。這幡子便是當天留下的,只怕老道用來騙錢,並不管用?」

 

莫虔道:「管用的,還看誰用。那黃老道也未必是騙錢,想來他是循錯了方向,若是林員外未死,自然招不到魂。」他拔了阿福一根頭髮,向他人問明了生辰八字,寫在紙上,包上頭髮。十二大漢問道:「莫英雄,要做法招魂不需擺個神壇?」莫虔沒答話,將那紙八字對著蠟燭點燃,抖一抖變成灰燼,一把灑上招魂幡。眾大漢見他也不唸法咒,也不耍木劍,盡都頗感沒趣。幻乾坤在旁道:「莫英雄,你若不露兩手好看的,只怕大夥兒要說你騙錢,攆你出去啦。」莫虔笑道:「乾坤兄說的也是。」

 

莫虔兩指一指,那招魂幡順著他的手勢自行站起,不需人扶便立在當間。眾大漢正待叫好,就聽莫虔大喝一聲,平白刮來一陣狂風,吹得那幡上布條上下翻飛。莫虔再喝兩聲,那風不止,幡也不停。莫虔面露詫異之色,在阿福後腦比畫了個咒語,就見阿福兩眼無神地走過去舉起招魂幡,一手高一手低地擺了個魁星踢斗的架式,幡頂向東。莫虔法力一收,阿福跟那幡子便即一同摔倒在地。摔是摔的噗通響,但那阿福可唉也沒唉上一聲。

 

莫虔對適才扶了阿福出來的下人道:「煩勞這位大哥,帶阿福回房休息唄。」說完撿起那招魂幡,對著東方牆壁望去,沉吟不語。岑玫上前問道:「莫英雄,招不來嗎?」莫虔問道:「東方有什麼?」岑玫道:「那牆後是間大院子,院裡有小橋流水,還有假山假洞……」莫虔

 

笑著道:「岑姑娘,要是這麼近的就不用招魂啦。我是問說杭楊城之東是什麼所在?」

 

提起杭楊之東,廳內眾大漢神色立即大變,連那岑玫也好不到哪去。

 

原來杭楊城東方是一大片的濕冷沼澤,終年霧霧茫茫,陰森十足,難分白晝,只見黑夜。雖然沼裡長得有許多樹,然而樹上無葉,死氣沉沉。身入此沼,那是連點蟲鳴鳥叫都聽不到的。是故雖然該沼離杭楊城極近,但用人跡罕至四字來形容是最貼切不過的了。像這樣的地方,一但傳出有人進去後再也沒出來過的事來,自然是更加的人跡罕至。經年累月的下來,杭楊居民都說那沼澤裡連樹都長不出葉子,必定沒有活物,於是就給了它一個可怕的名稱:「陰風沼」。岑玫跟莫虔說完了陰風沼的情形後,小心問道:「莫英雄問起陰風沼,意欲何為?」

 

莫虔道:「阿福的魂魄被困,我得去那裡走一趟。」

 

此言一出,唬得眾大漢茶杯摔滿地,皆勸道:「莫英雄,三思啊!大家都說陰風沼裡有妖怪啊。」「是啊,莫英雄,那裡的妖怪可不簡單啊。三年前砍柴的阿樵讓人發現橫屍在沼澤口,全身的血一滴都沒剩下,在場親見的人全都吐了三天才又能吃東西呀。」「是啊是啊,聽說那阿樵一絲不掛,骨瘦如柴,忤作在他老娘面前不好直說,私底下都道他是讓女妖搞得精盡人亡啊。」

 

「我呸!」岑玫啐道:「嘴巴放乾淨一點,說有妖怪就是了,說什麼盡什麼亡的幹麼?」她對莫虔好言道:「不過莫英雄,我這些夥伴雖然租俗,所講之事也並非僅是傳言。那陰風沼實非善地,我們請您來是為了救人,絕不是要您送死。依小妹的,林員外之事莫英雄就當是沒聽見過,這便請回吧。」

 

莫虔笑道:「岑姑娘這番著想,莫虔感激了。陰風沼裡沒有妖怪還罷了,既然知道有妖怪,那我更是非去不可。收妖之事乃我輩應為,眾位朋友沒有修行,也就不必跟去。還請各位在此處稍候,我與乾坤兄去去就回。」

 

岑玫急道:「不許去!」說著擋在門口。莫虔不解,問道:「岑姑娘這是作什麼?」岑玫大聲道:「杭楊商會請來莫英雄幫忙,若是弄得三長兩短,如何過意得去?還請莫英雄打消此念。」

 

莫虔搖頭笑道:「此間眾人都道陰風沼可怕,然則莫虔若是因此怕了,又怎麼對得起大家叫了我半天『英雄』?岑姑娘莫再阻攔,莫虔一定要去,岑姑娘是攔不住的。」說完便要出門。岑玫這番一急,竟是急到哭了。這下可讓莫虔嚇得慌手慌腳,忙問:「岑姑娘,你這是……」

 

岑玫哽咽道:「莫英雄,實不相瞞,小妹所學乃是家傳武學,家父岑震山當年雅號『一劍震嶽』,武林之中大有名聲。只因三年前阿樵死得蹊竅,家父為了查明真相,不顧家人反對進入陰風沼。適才聽莫英雄說道『去去就回』,可不正是家父對小妹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嗎?三年來小妹無時不盼著家父回家,聽著莫英雄一句話,好似當年景況重演,一時情不自禁,心下激動,還請莫英雄莫怪。」

 

莫虔道:「岑姑娘念父心切,莫虔怎會責怪?然則逝者已以,眼下還有生者可救,我又怎能坐視?請岑姑娘讓一讓,莫虔保證去去就回。」

 

岑玫無法,只得讓道。待得莫虔走過,眼瞧他的背影,心中又再激動,說道:「莫英雄……」

 

莫虔怕她囉唆,假裝沒聽到,化作清風走了。

 

這一路向東,沒多久出了城門,氣氛大變。自高處望下,只見好大一片霧茫,全然瞧不出其下有什麼沼澤。莫虔在那沼澤入口落下,對幻乾坤言道:「這陰風沼名副其實,好大一團妖氣,奇怪在杭楊城中竟然察覺不到。」

 

幻乾坤在他懷裡道:「都說了杭楊人慾橫流,把妖氣都弄混了。然而此地也不全然是妖氣。莫虔兄靜心體會看看。」

 

莫虔知道幻乾坤於世事所知淵博,便道:「救人要緊,不忙體會。乾坤兄可知此地什麼來頭,哪家的妖怪?」

 

「許久沒來,哪家的妖怪倒沒聽說,然而陰風沼裡住得有些居民,我卻知道他們不是妖怪。」

 

莫虔驚問:「這種地方住得有人?」

 

「不是常人。」幻乾坤道:「我並不知道這些朋友來自何處,只知道他們外表比起一般凡人來得俊美,耳朵奇長是他們的特徵。這些人愛好自然,依樹而居,箭法奇準,打獵為食,也懂得點仙術,不過與我輩所修的又不太相同。千百年前他們本也與人為鄰,住在北方廣大的森林裡。只因他們的長相、生息皆與世人不同,惹來世人反感,竟欲趕盡殺絕。他們無法,只有躲到這陰風沼裡隱居避禍。」

 

「乾坤兄認為害人之事是他們所為?」

 

「不是。」

 

「那就是另有其魔了。」莫虔尋思,邊走邊道:「這沼澤如此陰濕,真是妖怪藏身的好去處。卻不知是什麼妖會禁箍阿福的魂魄?又是什麼怪會將人精力吸乾?」想著走著,已是深入那沼澤之中,霧大氣濕,聲不及遠,一時之間只聞自己腳步聲響,竟是再無任何打擾。「乾坤兄,此地極靜極陰,一個人行走怪可怕的,化成小和尚出來說話唄?」幻乾坤道:「不要。莫虔兄道術高明,又怕什麼?此地恐怖,正好磨練。」「磨磨練練,都是我一個人的事。乾坤兄倒是挺美的,出一張嘴就得了。」「正是。」

 

正說著,遠方隱隱竟傳來人聲,只因霧大,聽不真切。莫虔循聲而去,跳過幾顆躺在沼裡的百年老樹幹,翻了幾個彎曲,人聲漸響,卻是一名女子低聲叫喚。叫的正是那句不好聽的:「救命。」

 

莫虔忙搶上幾步,見到前方一棵十人合抱的大樹,樹後露出一條白皙皙的女人腳。他一步飛過,轉到大樹之後,一看真可謂心神大震,開了眼界,原來是一名未著衣物的美貌女子。這女子神情驚慌,容顏憔悴,在此叫喚不知已有多少時候。附近沒有樹葉可供遮掩,她便只有捲縮著身體,散下霧濕的長髮,能遮多少遮多少,如此苦苦求救。這時見到面前跳出一名錦衣青年,女子只道是終於得救,心中一陣激動便即昏死過去。

 

莫虔沒見過裸女,更沒見過昏死過去的裸女,當場大驚失色,急忙除下長杉披在女子身上。但覺觸手處極為寒冷,只怕不久便要凍死。莫虔心裡直想著男女授受不親,手上也管不了這許多,將那女子抱正坐直。說是救人,他也不敢太過放肆,只是伸出手指在其人中之上拿捏按摩。片刻過後,女子氣順,身子簌簌發抖,?嚀一聲,悠悠醒轉。

 

「啊!」女子一見自己裸身與一名年輕男子如此接近,登時大羞,一用力便要將莫虔推開,卻不想這手中沒了力氣,反而一閃身整個撲入莫虔懷裡。她無力掙扎,全身又是極冷,在莫虔懷中只感十分溫暖,實在是又不想起來。只道:「這……這……公子你……」

 

莫虔之不知所措,比起那女子之不知所措更為的不知所措。見那女子身體伏在自己身上,背上肌膚卻又露了出來,忙將那長杉拉起蓋過。這兩手一蓋上背,等於是把女子抱在懷裡,只羞得那女子抖得厲害無比。莫虔無措,慌道:「姑……姑娘莫驚……我不是來害妳的……我是來救妳的……」慌完才想到該把手放開。然而這手一放,女子又大抖了起來。

 

那女子抖道:「公子……我好冷……」

 

所謂男女授受不親,對莫虔來講都是書本裡寫的,老師嘴裡說的。到底如何個授受不親,他其實不甚了了。這時見到那女子冷成那樣,他再也顧不得什麼世俗禮教,乾脆就把女子拉了過來緊緊抱住,以期能給予溫暖。那女子經此一抱,渾身說不出的舒服,漸漸不再抖動,沉沉睡去。莫虔見她好過,也就一直抱著她,不敢稍動。

 

如此抱了一個時辰,莫虔低頭看著那女子一個時辰。女子體溫已復,呼吸平順,唇色轉紅,睡夢中神情也不再驚慌。隨那女子呼吸起伏,不知不覺中,那無助纖弱、急待救援的飢寒女子已變成了自己懷裡的溫香暖玉、未曾想像的溫柔鄉。莫虔從不知男女情愛何物,更未想過肉慾哪般滋味。此時如此光景,只讓他覺得若是此女不再醒來,永遠這樣抱著該有多好?

 

女子再度醒轉,知道自己還在莫虔懷裡,已不似之前慌張。張開雙眼卻見莫虔關懷注視,還是羞的低了頭,細語道:「公子……為何這般神情看我?」

 

莫虔未通情事,不知做作,直言道:「我見姑娘生得好看,忍不住多看。」

 

女子羞澀中帶有惱怒:「公子好心相救,小女子深感大德。然而如此出言調笑,卻是千萬不該。」

 

莫虔誠道:「姑娘不可誤會,莫虔句句實言,絕無他意。」

 

女子感他真誠,半晌不語。過了一會,悠悠說道:「公子已看了許久嗎?」

 

「是。」

 

女子抬頭,與莫虔相望,兩人幾是唇口相接,都不言語。莫虔但感女子吹氣如蘭,香甜無比,一生作夢也沒料到過這般滋味,不由情慾大動,只想湊上前去親吻。此等行為不必書上言語也知極不妥當,只有強自忍耐。那女子感到莫虔呼吸越見急促,心跳也跟著越快,雙頰有如夕陽初照般的紅潤,別說不冷,鼻頭早已開始冒汗。慾火焚身之餘,就待莫虔先行動作。

 

莫虔突然想到「趁人之危」這句話,心中一驚,說道:「姑娘……」

 

女子向上一挨,兩唇已是貼到莫虔嘴上。莫虔兩眼大張,驚訝莫名。但覺此事極為不妥,然而那兩片紅唇便似說不出的柔軟鮮美,什麼黃鶴樓的山珍海味也比不上;口中涎沫交溶,又像蜜裡調油,什麼百年珍藏的瓊漿玉釀卻算哪般?莫虔不知如何阻止,心下也一點都不想阻止,只願隨波逐流,解放纏身難收之慾念。

 

古諺有云:「豈有此理」。似此等好事只應夢裡才有,卻哪有可能出現於世間?莫虔正自吻到情濃處,頓感嘴上一黏,便似女子嘴唇有無比吸力一般,再也難以分開。莫虔還道親吻之事本當如此,雖覺有異卻也沒有推讓,等到那吸黏之感自侯頭分流至全身筋脈,他方知該要大驚。莫虔「嗚嗚」兩聲,兩手搭上女子香肩便推,然而以他修道之力,居然推之不動。一愣間,神閃魂散,全身飄飄然,茫茫然,竟是元神出竅之感。此驚前所未有,莫虔手一提便要祭劍。無奈此刻元神要出不出地,正是虛弱最甚之時,那崑吾劍硬是祭不出來。幸虧他道法精湛,耳力尚存,讓他及時聽到懷裡明珠幻乾坤的聲音:

 

「抓她後頸。」

 

莫虔毫不遲疑,伸手便抓。女子後頸讓他一按,登時張口大叫。莫虔與她面面相對,見到她此時叫喚嘴裡舌頭竟然爆長三吋有三,嘶嘶作響。如此畫面當真是嚇得他驚心動魄、魂不附體。這般驚嚇之下,出手自然力大,抓著女子後頸向後提高,一甩手便將她摔到地下去。

 

莫虔手扶大樹,只感頭暈腦漲、力氣難復,怒道:「妖孽……妳這妖孽……」

 

女子攤在地上,捲縮柔弱之貌:「公子……公子原來是修道仙人……還望公子念在上天那好生之德……」

 

「住嘴!」莫虔叫道。他自出道以來,面對妖魔都是正面打殺,從未受過什麼欺瞞。面前女妖不但欺騙他,更甚者誘惑於他,此等羞辱當真是怒到了極點。他翻開手掌,崑吾劍這便浮出。他一握拳,將那劍執於手中,對著那女妖便走上一步。「大膽妖孽,那杭楊城裡流傳吸人精元的就是妳了?」

 

「公子不要!」女妖驚恐道:「公子,那些人逃不過情慾誘惑,算不上是正人君子的。」

 

「荒謬!似妳這般誘惑,逃得過的還算是男人麼?」說著又走向前一步。

 

「公子,您救過我的性命,難道這麼的就忍心殺卻?」女妖一手拉著身上的長杉,掙扎向後爬開。

 

「妳既已撞在我的手裡,難道還想逃麼?我問你,那杭楊城林大員外僕人阿福的魂魄是不是讓妳吸了去?」

 

「是、是!公子慈悲為懷,為了救一個低濺下人來到這等地方,真是令小女子拜服。您要他的魂魄,我這就吐出來給您。」女妖邊說著,嘴一張,那阿福的魂魄便即逃出,向杭楊城急急飄去。

 

「那林員外呢?」

 

「公子,什麼林員外我並不知情。那阿福魂魄遊蕩,是我順手撿回來的啊。」

 

莫虔本想也該是如此,便再問道:「那一劍震嶽岑大俠的呢?」

 

「公子……那岑大俠死了三年,魂魄早化了。您……」女妖小聲道。

 

「妖孽!害人不淺!」莫虔疾言厲色。

 

女妖一驚,向後大力一爬。那長杉在地上一勾,已經碎成一條條的,對那女妖誘惑極限的美體難有遮蔽之效。莫虔心神一動,不敢多看,舉起劍便要斬卻。只聽女妖哭道:「公子……您這一劍下來,從此就……就再也見不到我了……您不是說我美,忍不住多看嗎?您怎麼不再看我一眼? 看嘛……公子,您看嘛……」

 

女妖聲音楚楚可憐中還帶有百般嬌媚,實在讓莫虔忍不住要多聽一聲、再看一眼。這一看之下,那劍就當真斬不下去。只見那女妖哀怨動人,曲線玲瓏,該圓的地方圓、該細的地方細、該白的地方白、該淡的地方淡,一劍下去,只怕當真從此再也見不到這般綺麗風光。那女妖見他目光在自己身體上亂轉,偶而抽咽兩聲、嬌喘兩聲,實是誘人無限。莫虔只看得血脈噴張,喉嚨發乾,崑吾劍舉在半空,無論如何就是砍不下去。

 

「莫虔小子,為何不下手除妖?」幻乾坤見此番誘惑的夠了,便即出聲道。

 

「乾坤兄……我……我不知為何……口乾舌燥……下不了手……」莫虔好不容易吐言道。

 

「希望你記得此番慾念。凡塵萬惑,這肉慾還只是第二難擋的。這次便讓我助你一力,此後該要記得教訓。」幻乾坤法力一展,明珠紅光大現。「妖孽,還不現真身?」

 

女妖慘叫一聲,兩腿交纏合流,佈滿鱗片,原來是一條蛇尾人身的蛇女。女妖一見真身已現,知道媚惑再也無效,當機立斷,盡其全力向沼澤裡游去。

 

「莫虔兄,她不是人,你還待與她交歡嗎?快快出手殺卻!」

 

莫虔長嘆一聲,離手御劍,將那蛇女釘死在地。無言半晌,收劍,又再嘆了一聲,才道:「乾坤兄,進杭楊才一個月,我竟然什麼誘惑都沒能把持……也許我老師根本就知道我凡根不清,這才趕我出來……」

 

幻乾坤道:「要清凡根就得在凡裡清,不必多想,此關本就難過。」

 

莫虔望向蛇女屍身,想到適才畫面,兀自心有餘悸,忍不住要問:「你說肉慾還是第二難擋,卻還有什麼能比這更可怕?」

 

「愛慾,莫虔兄,最難擋的莫過於愛慾。」幻乾坤言道。「便是有道高仙碰上了此關,也得墮入凡塵,重新來過。我見過許多沉輪愛慾的仙人,生生世世,再也回不了崑崙。你此番下凡,必定遇上。還聽我好言:但可淺嚐而止,切勿真心沉輪。否則的話,我可又得回崑崙山當山大王啦。」

 

莫虔搖頭道:「早聽說情關難過,只好遇上再說。且不多想,還快回林府,免得那阿福又讓其他妖怪給牽走了。」說完又化風飛行,穿越陰風沼的大霧,破開那渾沌見青天。

 

回到林府門外,莫虔正待叫守門的通報,卻見大門一開,岑玫走出來。一見莫虔,喜道:「莫英雄回來了!」莫虔迎上,說道:「累得岑姑娘擔心,好生過意不去。」岑玫見他久去不歸,已然擔了老半天的心。她久混江湖,於男女之防不甚在意,此時心中一喜,便上前去牽過莫虔雙手。

 

卻不知那莫英雄本來心如止水,眼中男女平等,無甚差別。然而適才陰風沼裡走上一回,已是初識男女情慾,正自心有餘悸。這時讓岑玫兩手碰上,直嚇得他哆嗦一打,向後一跳。岑玫見他扭捏,知道自己失態,忙收手低頭道:「莫英雄回來就好了,小妹擔心的緊。」

 

莫虔目不轉睛地瞧著她,身體屈著拐灣地讓過進門,心中如懼蛇蠍。

 

他想:「岑姑娘明明只是心高興,表現熱情。何以我會怕她怕得像那蛇女一般?」轉念了然:「此乃心魔,定要坦然面對。不然我豈不從此見不得女人?」

 

岑玫跟在莫虔身後穿越林府大院,眼見莫英雄神色肅然,似乎是在苦思不解什麼大事一般,問道:「莫英雄見到那妖怪了?」莫虔正為適才縮手之舉尷尬,聽岑玫問話,心中一寬,道:「見到了,也已除去了。」岑玫道:「莫英雄果然道法高超……只不知……只不知……」

 

莫虔不知她為何猶豫,問道:「岑姑娘有何問話,便問不妨。」

 

岑玫鼓起勇氣道:「只不知我爹是否……」

 

莫虔停步,不知此等憂事該如何出口。岑玫瞧他神色,已知大概,言道:「爹爹失蹤已有三年,小妹心中早不抱如何希望。只是心中牽掛不下,期能聽到莫英雄親口確定。莫英雄,您如果知道,還請您不必顧慮,告與小妹……」

 

莫虔不會隱瞞,點頭道:「是,令尊三年前便已遭遇此妖毒手。」

 

岑玫兩眼一紅,忍淚又問:「我爹武功出神入化,便是尋常妖怪也不能是他老人家對手。到底是什麼妖怪,用什麼方法殺了我爹?」

 

莫虔心想這妖怪的法子哪裡能告訴妳?只說道:「那是條蛇尾人身的女蛇精。這類妖怪只是吸食魂魄,並不傷人肉身,相信令尊死時並不痛楚。」

 

岑玫愣愣思念,清淚兩行。突然跪倒在地,對著莫虔哭道:「莫英雄為小妹報此大仇……小妹……小妹銜環結草難以回報……」

 

莫虔手足無措,急忙伸手攙起岑玫說道:「岑姑娘這說的是什麼話?小子適逢其會,也不是為姑娘報仇而去,也不是為姑娘報答而來,岑姑娘實在不必放在心上……」他嘴裡是這麼說,心裡也確實是這麼想。然則適才蛇女誘惑太深,他心中尚兀自懵懂恍惚,此刻抓著岑玫雪白細手,心裡突然一蕩,竟想:「何必銜環結草?乾脆以身相許……」這等齷齪念頭一出,登時讓他心驚膽跳,冷汗直流,趕緊放手轉題道:「莫虔既已歸來,岑姑娘不必再擔心。那阿福魂魄已遭我釋放,還請帶他肉身出來,容我再次招魂。」

 

岑玫心中尚自激盪,見莫虔要勾當正事,當即答應,下去吩咐。不一會又有下人帶了阿福來正廳相見。莫虔咳嗽兩聲,正眼也不敢再瞧上岑玫一眼,取過招魂幡來,二次作法。只見風過之後,幡面抖動不已。莫虔將招魂幡往阿福身旁一插,喝道:「阿福回來!」

 

阿福身體一抖,眼睛一翻,突然摔倒在地,叫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商會眾大漢見到阿福回神,鼓掌叫好:「好!莫英雄果然有兩把刷子!」「豈止兩把?我說有三把!」「幹麼三把?四把不是更好?」「十二把刷子!把我們十二大漢刷上一刷。」

 

莫虔不去理會那些大漢,對阿福道:「阿福莫驚,已然沒事。」一見阿福還在地上:「嚇死我了!嚇死我了!」當即走過去在他天靈蓋上使勁拍下道:「定神!」那阿福經此一拍,恍惚一陣,雙眼漸漸回神。岑玫將他扶起道:「阿福,擒殺妖怪,救你性命的就是這位莫虔莫英雄了,還不快叩頭謝恩?」阿福對著莫虔伏身便拜:「英雄,英雄!小人受你救命,感激不盡。」

 

莫虔再將他扶起道:「份所應為,不必掛心。我且問你,當晚實情到底如何,是什麼把你嚇得這般厲害,卻要魂飛魄散?」

 

阿福想起當時景況,心中害怕可又哆嗦起來。岑玫端過一張大椅給他坐下,吩咐底下送了杯熱茶壓驚。阿福熱茶入口,逐漸不抖,這才說道:「那天老爺吩咐小的到城外買些新鮮羊奶,哪知牧羊戶的羊發了死脾氣,硬是不給擠奶,直弄到天都黑了。待得小的回城,已是半夜。來到府外一看,輪班守門的阿祿、阿壽竟都睡倒在地,怎麼搖也搖不醒。小人心裡慌張,忙進府查看。見到府內一片死寂,掌好的燈籠皆已熄滅,只老爺房裡隱約有點燈火。小的不知出了什麼事了,壯了膽子往老爺的房裡摸去。我那時是越走越害怕,只見老爺房裡閃呀閃的,卻絕不是燭火。待得走到門外,聽到老爺在哀叫求饒。小的想起老爺平日種種恩惠,這時儘管心裡怕極,還是鼓起勇氣,順手抄起支掃把便把老爺房門踢開。我往裡面這麼一瞧,可了不得了!」

 

眾大漢裡有那愛聽說書的,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只見一隻有半個房間那麼大的妖怪抓著老爺不放呀!」

 

「是什麼妖怪,你倒是快說呀。」大漢們忙問。

 

「別忙啊。」阿福喝了口茶道:「那妖怪青面獠牙,人面獸身,背上生有一雙肉翅,壯的跟頭牛似的,可真是可怕極啦!」

 

「然後呢?然後呢?」

 

「我把掃把這麼一舉,叫道:『大大大……大膽妖怪,快點放開我們老老老……老爺!』那妖怪轉頭對我一吐氣,一陣腥氣撲鼻,我當場就動彈不得啦。妖怪撲地一下,鑽進老爺身體裡面,眼看是上了老爺的身。我見老爺站在房中,昏沉兩下,接著臉上神色驚慌,在櫃子裡亂扒了些錢財珠寶,最後向我走來。我張嘴欲叫,卻是口不能言。就看到老爺離我兩尺有餘,突然一伸脖子,自他頸子之中冒出了那妖怪的可怕頭,張了血盆大口就要對著我咬下。就這麼一害怕,怕得我屁滾尿流,滿地亂爬。老爺……不,那妖怪,那妖怪不知為何,不再理會我,這便帶了錢財出門走了。我莫名其妙跟了他幾步,看到他跳起來就飛,哪裡還敢再跟?就想到先回房看看他拿了老爺些什麼東西再說。這一看,可真的是嚇死我了!」

 

「什麼事?什麼事?」大漢們急問。

 

「我瞧見我自個兒的身體躺在地板上,原來……原來我當真已經給嚇死啦!」

 

莫虔一路聽阿福說書似地講著故事,此時才出聲道:「你沒給嚇死,只是嚇得失了魂。阿福,你說林老爺飛走了,可有見到他朝何方飛去?」

 

阿福側頭一想,道:「是朝北。」

 

莫虔看向幻乾坤化成的小和尚道:「乾坤兄以為如何?」

 

幻乾坤道:「據阿福所言,似乎又是一頭雲生獸。」莫虔疑問:「雲生獸經常會有入魔的?」幻乾坤道:「不然。雲生乃神獸,入魔不易。入了魔後,要除魔更難。莫虔兄,這事可難管得緊。依我看,要管就得要快,等那妖孽成了氣候,就不是你我能夠解決的了。」

 

「是了。」莫虔轉對岑玫道:「岑姑娘,杭楊向北為何?」

 

「杭楊城之北乃是淮陽平原。」

 

「平原之上,人家可眾?」

 

「不。」岑玫道:「萬里長城乃為防北方蠻族所建。近年雖無蠻族侵擾,卻總是是非之地,加上長城之外諸多古代戰場遺址,殺氣頗深,怨氣頗重,鮮少有人願意居住。茫茫草原地,除了長城守軍及少數農家之外,人煙幾稀。」

 

「人少就好辦事。」莫虔道。他聽幻乾坤言道杭楊城內只因人欲橫流,妖氣難察。若是挾持林員外的妖怪到了長城之外,要找應當不難。

 

他對幻乾坤道:「乾坤兄,如此我兩再向北走上一遭。」

 

幻乾坤正待答好,卻聽岑玫又道:「莫英雄,我也要去。」

 

莫虔一愣道:「岑姑娘,此去是收妖,沒有你幫得上忙的地方。再說這個妖怪若如我兩所料,法力必定高強。姑娘定要同去,難保會有什麼閃失。」

 

岑玫道:「莫英雄為小妹著想,當然是個道理。然而您二位不識得林員外,茫茫草原卻又如何找起?」

 

「這……」莫虔心知此等收妖之事不該帶凡人同去,然而不知為何,他心裡非但不想拒絕岑玫,甚至有著一股渴望她一同前去的衝動。他正猶豫該拒絕還是該答應,幻乾坤說道:「岑姑娘說的也有道理。」莫虔本怕答應岑玫同去會受幻乾坤教訓,此刻聽他如此說,當即言道:「如此便有勞岑姑娘了。」

 

岑玫一喜,吩咐大漢道:「來人,急備三匹快馬來。」

 

幻乾坤笑道:「騎馬太慢,岑姑娘跟我們來便是了。」來到廳外大院,幻乾坤跳上雲端:「莫虔兄,請帶著岑姑娘來。」莫虔臉上一紅,言道:「岑姑娘,得罪了。」說著握住岑玫小手,一縱上天。這般帶著凡人在天上飛舞極是危險,然而莫虔塵心不定,不敢環抱岑玫細腰,只有靠著一手之力緊緊支撐。岑玫也會輕功,也曾縱高跳遠,但何時見過雲彩片片身邊過的奇景?這麼飛得片刻,飛的她心中又是興奮,又是害怕,只覺握著自己的這掌大手安全有力,帶著自己飛的這個莫虔天塌不驚。

 

眼見出了杭楊,離了人煙,再飛得片刻便已過了長城。那長城外的大草原經歷古代無數爭戰,處處可見殘車斷旗、破敗營帳,若是近了點看,戰事的滄涼便算表露無遺。此刻身在空中,觸目所及,短草片野,綠意盎然,倒也別有一番風味。幻乾坤亂飛一陣,尋不出個所以然,便即飄然落地,與莫虔商議道理。

 

莫虔正自握著小手飛的茫茫然、飄飄然,見幻乾坤落地,也就跟著停下問道:「乾坤兄有何計較?」

 

幻乾坤肅然道:「此事甚怪。想那雲生獸能夠呼風喚雨,法力高強,不管有沒有入魔,只要在這草原之上,絕無道理讓我找它不到。奇在此刻附近並無多大妖氣、仙氣,卻會是什麼道理?」

 

莫虔依依不捨放開岑玫小手道:「莫非它向更北去了?」

 

「不能。」幻乾坤肯定道:「淮陽平原之北乃是人仙禁地、魔族生長的煞桑原。妖孽除非捨棄林員外肉身,不然是不可能再往北去的。」

 

岑玫奇道:「淮陽平原已是朽夷極北,煞桑原云云只是傳說中言。大師您這麼說……」

 

幻乾坤笑道:「岑姑娘,妳知赤壁沙漠已是朽夷極南,那訪靈鎮云云亦是傳說中言,卻不知妳眼前的莫英雄是打哪來的?煞桑原、訪靈鎮等地對凡人百姓來講遙不可及,說是傳說卻也無妨。如今妳既涉妖魔之事、又與修道人同行,對這些傳說言語便當跳脫來看才是。」

 

「大師所言甚是。」

 

莫虔道:「找不到妖怪,該如何是好?」

 

幻乾坤笑道:「問我就沒輒,得找個土生土長的來問問。」

 

「土地?」莫虔遲疑:「我又不是齊天大聖,你道我甩上幾棍土地公就會來見我了?」

 

幻乾坤道:「莫虔兄還沒得道,自然不能支使土地。用叫的不成,還得要用請的。還請撮土為香,誠心參拜。」

 

莫虔也不知這麼幹行不行,但想這次帶了岑玫出來,總不好說找不到林員外就算了。他依著幻乾坤所言,撮土為香,朝地上拜了幾拜。要說心誠則靈可真沒錯,這麼幾拜拜過,土地老公便自土裡大笑鑽出。

 

「哈哈哈哈哈……」土地公笑道:「老公公正感無聊,想找個因頭背著老婆婆出來溜達。你這小子剛好來請,我這不就出來了麼?」一見小和尚,土地公更樂:「哈哈!幻乾坤你這老法寶,還沒回崑崙?聽說你據山為王,造了不少罪孽,大仙們不知道該不該收了你,可都頭大的緊啊。這回是怎麼著?可又改邪歸正了?」

 

幻乾坤乾笑幾聲道:「淮陽土地公,百多年不見還是這般風趣。幻乾坤改是改邪歸正了,回不回得了崑崙還得看這位莫虔小兄弟的造化。」

 

「莫虔?可是那定宇大仙新近出師的關門弟子莫虔子麼?」

 

「是他。」

 

土地公饒富趣味打量莫虔:「好,自古名師出高徒,小兄弟他日必成正果。今日請了老公公來,卻是所謂何事?」

 

莫虔躬身道:「不敢。小子狂妄,請了土地公來,甚感惶恐。此次只為那杭楊城林大善人慘遭妖孽附體,不知所蹤。小子查到妖孽此刻藏身淮陽平原,卻不知所處何處,還望土地公指教。」

 

「妖孽沒有見到,怪事卻有一樁。」土地公撚著鬍鬚道:「一個月前打杭楊城來了一名老者,在平原西方築屋耡地,才只月餘,已讓他種出了五畝水稻田。你說這奇是不奇?」

 

岑玫本不敢插話,然而聞言大奇,忍不住道:「此地雨水不豐,如何種得出水稻?」

 

「說是奇事了不是?」土地公樂道:「依老公公說,這人便是妖怪附身的林善人。只不過此人身上妖氣仙氣夾纏不清,難辨正邪。觀其言行,似乎意在歸隱。實情如何,老公公也不知。各位此去收妖可得多留點神啊。」

 

莫虔等謝過土地,朝西而行。不消片刻便已見到草原之中平白一片水稻田。此等景象,雖無妖氣,亦是詭異的緊。稻田中央有一茅草小屋,此刻屋外正有四名大漢圍著一名老者。莫虔與幻乾坤眼神默契,遠遠落下,就著稻田向前掩去。待得挨近,岑玫識出面目,言道:「果然是林員外!」

 

卻聽那林員外正跟大漢們言語爭執:「各位,老夫來到此地,一不招惹,二不管事,各位何以如此苦苦為難、咄咄逼人?」

 

大漢之中有人叫道:「老爺子,這草原之上禍事頗多,白天怕北地蠻族打家劫舍,夜裡怕戰場冤魂找替死鬼。咱們這番說話也是為了您好啊。大家在此貧瘠土地上求個生活,自當同氣連枝,共體時艱。我們只是希望您把這種出水稻的法門教給大家學上一學,以後大家有飯吃,那是不會忘了您的好處的。遇上什麼禍事,我們都打發了。否則老爺子孤家寡人,若是沒有鄰居照應,別想在這片草原上活過一年半載。」

 

林員外說道:「老夫已經說過,這法門你們學不來的。至於孤家寡人是否能活,且看老夫手段,各位不必操心。去!去!」

 

大漢頭子道:「老爺子這般不近情理。同樣的土地,哪有道理你種得出,我們種不出?還請老爺子教教。」

 

莫虔伸手向土裡一插,入土甚深,說道:「此地土壤肥沃異常,定是那妖怪搬移附近地水。它倒沒有說謊,這法門尋常漢子是學不會的。」幻乾坤盯著林員外道:「老土地說它仙氣妖氣夾纏不清倒也不錯。似乎它身上的妖氣讓仙氣隱去了,難怪我們找不到它。但這又是怎麼回事?」

 

只聽林員外不悅道:「各位到底要糾纏到幾時方肯罷休?快去了,沒得惹老夫發火!」

 

大漢們今日已是第七天上來求這老人教導秘方,不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老人便是不肯教。此時聽他說要發火,大家火氣也都上來,拔出拳頭一擁而上。莫虔深怕立時要鬧出人命,當場便要現身相救。幻乾坤拉著他手道:「莫急。妖怪對這些渾漢甚是容忍,其中必有內情。且再看看再說。」

 

林員外在四個大漢中間穿來插去,身法靈活,苦在力氣不足,一拳一腳打在大漢身上不痛不癢。那些大漢有的被踢的跌出一交,有的被打的退出一步,個個是越打越怒,出手越來越重。林員外不小心給打上了幾拳,吐出幾口血,叫道:「夠了!莫要逼人太甚!」大漢們不理會,更又撲上。

 

再打得幾下,莫虔與幻乾坤都感到不對勁。「仙氣消散,妖氣大盛。乾坤兄,還不出手嗎?」幻乾坤苦思不得其解,一時拿不定主意,沒有回應莫虔。

 

就聽林員外大喝一聲,一名大漢飛了出去,在十數尺外摔下,叫的是悽慘無比。叫聲未絕,又飛了兩條大漢,叫的同樣悽涼。林員外一把抓在那大漢頭子頸上,將他提離地面。大漢驚怖難當,可還沒完,直見那林員外把頭一縮,隨即換上了一顆猙獰怪誕的野獸大頭,正是那雲生獸現身。

 

「叫你不要惹我發火!」雲生獸張大血口吼道。

 

莫虔跳出:「妖孽!與我把人放下!」

 

雲生獸一聽旁邊還伏得有人沒讓自己知覺,知道必定是修道中人。它手一鬆放開大漢頭子,接著頭又縮回林員外體內,右手一翻,祭出一把浩然正劍,對著莫虔疾疾飛來。

 

莫虔心中正自盤算如何對付魔獸,突見此仙道劍法,心中大吃一驚,及時出了崑吾劍將其擋下。見那對方所御之劍飄然瀟灑,餘勢未盡,當即退開一步,凝神觀望,叫道:「你是什麼妖孽,竟能御仙界之劍?」

 

「莫虔子?」妖怪認出聲音,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一塊大木頭:「莫虔子救我!莫虔子救我!」

 

莫虔目瞪口呆,劍掉下地,難以置信。

 

「玄丹子?」

 

畢竟不知玄丹如何變成妖怪,偷人附身,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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