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博識真人

 

 

朦朧之中,一股外來的氣息突然接觸我的皮膚。我張開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即轉向身旁的雙燕。

 

 

「有人來了。」

 

 

雙燕雙目緊閉,聚精會神,點頭道:「是個男人,正氣浩然,可能天地戰警的人。怎麼辦?」

 

 

我沈思片刻,拉起她的小手,起身對著車頭的方向走去。還沒走出兩步,突然感到雙燕手心一緊,一股強大的氣勢隨即自身後衝來。我手中使勁,將雙燕拋向前去,隨即回頭面對對方。想不到那股威脅的壓迫感越來越重,但是對方卻還沒有在這節車廂之中現身。一秒過後,我開始覺得氣息不順,心中暗暗心驚。就在此時,通往下節車廂的車門破碎,一道閃閃發光的紅色圓圈竄入車廂之內,對準我的腦袋筆直擊來。圓圈旋轉急促,聲勢驚人,看來根本不用擊實,就算被帶到一點也會腦漿併裂。我不敢伸手去抓,於是側頭閉過。那圓圈彷彿生有眼睛一般,一擊不中,隨即迴轉圈身,再度向我衝來。我在狹窄的車廂之中左躲右閃,圓圈始終如影隨形。若不是之前曾經受過阿齊阿里的賽飛羅洗禮,此刻要迴避所有攻擊當真不易。

 

 

我身形急轉,閃到裂成兩半的車門之前,正自思量是否該躲到車廂之外,突然覺得身後傳來一股猛烈的熱風。我斜嘴一笑,右肘後擊,跟偷襲之人的掌心一撞,登時借力翻身,越過圓圈,空中飄出十尺之外,落在雙燕的身邊。轉過頭來,看向站在門口的男人。對方雙手接過法寶,對著我們怒目而視。

 

 

「你是天地戰警的人嗎?為什麼一見面就下此重手?」我問。

 

 

「不下重手,怎麼殺得了你?」對方臉部肌肉顫抖,顯然情緒十分激動。「魔頭!你不認得我了?我是曹萬里!三年前你殺我哥哥,這筆帳總是要還的!」

 

 

我暗自心驚,不知如何是好,於是看向雙燕。雙燕側過頭來,在我耳邊小聲道:「聽說萬里真人修煉的法寶乃是三太子的乾坤圈,依照剛剛的聲勢來看,應該不是冒牌的。」

 

 

我心想剛剛解決一個冒牌貨,想不到正主還是找上門來。這麼看這個曹萬里多半是天地戰警中跟陳天雲結怨最深,也是最有實力與之抗衡之人。不然吳子明誰不好找,幹嘛偏偏讓他來?

 

 

「曹大哥,是吳子明派你來的嗎?」

 

 

「大你個屁哥!」

 

 

曹萬里怒氣沖天,忍耐不住,祭起乾坤圈再度猛攻而來。我心想沒弄清楚他跟吳子明究竟是不是同夥,還是暫時不要正面衝突為妙,於是抱起雙燕,對著反方向狂奔而去。乾坤圈速度飛快,我的腳程也不算差。不到兩秒,我撞破車門,翻身撲倒,待得乾坤圈擦髮而過之後,隨即反身將車門碎片踢向曹萬里,藉以混淆視聽,繼續逃往下一節車廂。

 

 

如此逃了幾節車廂,嚇壞無數乘客,轉眼已經來到第一節車廂。一看車廂之中並無旅客,我當即鬆了一口氣,將雙燕擋在身後,右手扯起一張座椅使勁拋向乾坤圈。就聽見嘩啦一聲,沈重的座椅已經化為飛灰煙滅,乾坤圈卻依然勢道不減,直竄而來。我冷冷一笑,側身向前,翻出右側羽翼,將我跟雙燕籠罩其下。乾坤圈與羽翼交觸,發出金鐵交擊之聲,當真震耳欲聾。數秒之後,一切回歸寧靜。我撤掉羽翼,昂首而立,只見曹萬里手持乾坤圈站在車廂另外一頭。

 

 

「你這魔頭,竟然敢以如此神聖的形象現世!」

 

 

我低聲對雙燕道:「把列車長弄出駕駛艙。」雙燕當即走到後方敲門。我轉向曹萬里,笑道:「曹大哥,究竟是不是吳子明派你來的?」

 

 

曹萬里呸地一聲,怒道:「吳子明跟你那麼要好,怎麼可能透露你的行蹤?我當然是另外收到線報才找到你!」

 

 

我搖頭:「我的真實身分只有吳子明跟道德天師知道。你是哪裡得來的線報?」

 

 

「我的消息來源……」曹萬里說到一半,臉上突現茫然神色,顯然也感到事情有不對頭的地方。

 

 

「不管消息來源為何,最後一定可以追朔到吳子明身上。他是想要借刀殺人,曹大哥不可中計。」

 

 

「放屁!」曹萬里大吼一聲,整節車廂為之劇震。「果真是他洩漏的話,我還要謝謝他!不必廢話,魔頭。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說完舞動乾坤,直撲而來。

 

 

「此事另有隱情,曹大哥不可意氣用事!」我還想解釋,不過他根本充耳不聞。我運起法力,比出劍訣,指心冒出一條一公尺長的藍光,以此無形劍光硬拼乾坤圈。走上幾招之後,我已經發現這位萬里真人是個莽夫,除了法寶厲害,道力霸道之外,並沒有什麼特異之處。當真要打,我早就一劍把他殺了。但是此人顯然遭人利用,我可不能胡亂殺他。不想殺他,那就險象環生,因為他手中的乾坤圈威力無窮,我可不想以身試法。拆了幾招之後,我胸中一股怒火勃然而生,眼看再過不久就要發作。我暗暗心急,深怕自己再度陷入管不住自己的瘋狂狀態。就在我考慮該不該行險強以道法收掉乾坤圈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這是幹什麼?兩位先生快點住手!」

 

 

我哈哈一笑,翻身退到列車長身後。曹萬里身為天地戰景,不能亂傷無辜,於是收回乾坤圈,對我怒目而視,叫道:「姓陳的!有種不要躲在車長後面!」

 

 

我滿臉真誠,看向列車長,說道:「車長,他沒買票,想坐霸王車。快點來查票吧!」

 

 

列車長搞不清楚狀況,站在我們中間不知所措。我趁亂湊向雙燕,又問:「駕駛艙裡還有人嗎?」雙燕道:「還有副車長。」我點頭:「那看來要扮壞人了。」

 

 

曹萬里叫道:「陳天雲,你縮頭縮尾,是個縮頭烏龜!」

 

 

「跟你說過,我是錢曉書。」我說著從皮夾裡抽出身分證,在車長面前晃了晃。「你認錯人了,不要再糾纏我,好嗎?」

 

 

車長一看我果然不是陳天雲,立刻堆滿笑臉,朝向曹萬里迎了上去。「這位先生,我看過他的身分證了。他真的叫作錢曉書呀。請你不要鬧了好嗎?」

 

 

曹萬里大怒,一把將車長推到一邊,舉起乾坤圈對我丟來。我早已蓄勢待發,運勁在手,看準乾坤圈擊來的方位,順著旋轉的勢道一把抓出。就聽見轟然一聲巨響,整節車廂的窗戶瞬間爆破,強化玻璃的碎片四下飛散,高速之下的強風立刻襲來。車掌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最接近的座位之上,緊緊抱住前方椅背,大叫:「小心呀!各位旅客趕快離開這節車廂呀!」

 

 

曹萬里面風而立,張口維艱,破口大罵,不過也聽不太清楚他罵些什麼。此刻我手掌尚自冒著白煙,不過畢竟是將乾坤圈給接了下來。乾坤圈桀傲難馴,兀自抖動不已,看來我也制服不了它多久。我回頭看向雙燕,只見雙燕搖了搖頭,通往駕駛艙的車門緊閉,顯然是副車長不肯出來。我冷冷一笑,對著前方車長叫道。

 

 

「現在是劫車,還請列車長安撫乘客,叫大家不要擔心。」

 

 

列車長張不了口,曹萬里又叫道:「放屁!你說劫車就劫車?你當是拍西部片嗎?」

 

 

我將乾坤圈直立胸前,道力一聚,深入圈中,張開手掌,乾坤圈當場向外擴張,瞬間變大數十倍,削鐵如泥一般,轉眼將車廂分為兩截。列車長張嘴結舌,曹萬里破口大罵。我看著我們這半節車廂跟他們那邊剩下來的所有車廂逐漸分開,斷口處於地面之上濺出耀眼火花,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接著我轉過身去,一腳踹開駕駛艙車門,對著其內的副車長道:「現在是劫車。你下不下車?」

 

 

副車長神情堅定,正待搖頭,突然發現門外大放光明,強風猛灌,第一節車廂竟已分成兩半。這一驚,不得了,端得是魂不附體。我走入駕駛艙,一把抓起他的衣領,回到車廂之中。這時車廂兩邊已經相距有十公尺以上。我右手使勁,將副車長憑空拋出,嚇得他哇哇大叫,屁滾尿流。曹萬里跑過去將他接了下來,放在列車長身旁。我笑盈盈地看著他,待得兩車相距一百公尺以上,這才將乾坤圈當作飛盤一般擲出,遠遠還給曹萬里。

 

 

「暫時應該不會有人追來了。」我說著牽起雙燕,走入駕駛艙中,使蠻力關上扭曲不堪的艙門,藉以阻隔風勢與噪音。我揚起眉毛,看著極其複雜的儀表板,試圖搞清楚高鐵的基本操作。雙燕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窗外迅速飛逝的景色,皺皺眉頭,評論道:「劫高鐵好像不太明智呀?又不是說高鐵可以前往鐵軌沒有到達的地方……

 

 

我微笑不答,坐在駕駛座上繼續研究。其實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天知道高鐵是不是真的能把我帶到鐵軌沒有到達的地方?

 

 

她又等待片刻,眼見地平線上已經出現一座類似高鐵站的建築,終於問道:「我們要去哪裡?」

 

 

「左營。」我答。

 

 

「前面就是左營站了……」她語氣微微遲疑。「是不是該開始減速?」

 

 

我搖頭。「我們不停左營站。」

 

 

她喔了一聲,不再說什麼。片刻之後,我們以極不安全的速度衝過高鐵站。我抓起握桿,一推到底,列車隨即加速,車身劇震,慢慢出現金屬脫落的聲音。

 

 

「呃……」雙燕有點慌了。「這條鐵路通往何處?我們要去高鐵的維修廠嗎?」說著在副駕駛座上坐好,緊緊繫起安全帶。

 

 

「有人告訴我,搭乘高鐵,過左營站不停,以三百公里極速衝出鐵軌盡頭,就可以進入蓬萊仙境,拜見博識真人。」

 

 

這時列車震動劇烈無比,窗外的景象模糊難明,車前隱隱綻放出空氣摩擦的火光,彷彿太空梭進入大氣層一般。雙燕道:「正常高鐵不會這個樣子,這速度可不只三百公里呀。為什麼說要突破時空,總是要跟速度扯上關係?」

 

 

爆裂聲響,雷電交加,我腦中浮現古早電影「回到未來」裡面時光機突破時空的畫面。「好像時間、空間跟速度都是相對的樣子,我物理當掉了,搞不清楚這種東西。改天有空可以研究研究。」

 

 

轟然一聲巨響,擋風玻璃外的景物突然無限拉長,向前延伸到一個超越視覺範圍的距離之外,緊接著一道閃光過後,我們已經進入一片安詳寧靜的奇幻境界。列車震動不再,怒吼消逝,我們平穩地行駛在……蓬萊仙境之中。

 

 

我跟雙燕站起身來,湊向前去,一同沈迷在眼前的幻境之中。眼前美景,不光只是美不勝收,並且如夢似幻。所謂的如夢似幻,是真的如夢似幻。前一刻裡,我們還經歷著風光明媚的春季美景,下一刻突然環境一變,一切都彷彿進入水彩畫中。我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彼此身上的奇妙色塊,不約而同地伸出手指在對方臉上一摸,發現水彩顏料彷彿還未乾透一般,溼淋淋地染在手指之上。我們正要開口評論,列車又經過另外一個區域,周遭的顏色隨即變乾變淡,粉嫩清爽,有如置身蠟筆畫中。雙燕面帶微笑,高指窗外天空,我順著她的手勢看去,竟然看見一顆有如棒棒糖般的太陽高掛天際。接著我們兩人跟四周的景物同時失去色彩,成為擁有簡單線條的漫畫人物。我們轉動四肢,面帶微笑地看著對方身上的線條轉變,心裡都感到說不出的有趣。線條突然轉為綠色,隨即複雜起來,我整個人空空蕩蕩,變成一堆點、線、面的集合體,成為3D動畫中的建模架框,整個世界都彷彿是由3D軟體架構出來的一樣。

 

 

微風輕吹,葉片飛舞,列車的線條開始消失,腳下的地板逐漸浮動。蓬萊仙境終於開始符合名稱的風格,轉變成一幅中國水墨畫作,筆法脫俗,線條蒼勁,鳥語蝶飛,百花爭奇。我跟雙燕大袖飄飄,身上的衣衫化作古人風采,踏著翻滾的雲彩而來,落在一座仙山洞府之前。山洞外有兩扇敞開的大紅門,紅門之上掛有牌匾,匾書「博識天軒」。洞門之外,小橋流水,仙氣飄飄,一名長鬚長者坐在石桌之畔,聞香品茗,和藹可親,笑吟吟地看著我跟雙燕。

 

「道友請了。」長者道。

 

我微微一愣,點頭微笑。「請了。」

 

長者端起茶碗,喝一口茶,嘖嘖兩聲,說道:「山高地遠,逸致閒情,兩位道友風塵僕僕,不知打從哪座名山,哪座洞府而來?」

 

我張口結舌,不知所對。雙燕拉拉我的衣袖,向前一步,必恭必敬抱拳行禮,說道:「小妹閒雲野鶴,四海為家,賤名不足掛齒。不過這位道兄大名鼎鼎,乃是陽明山天地大洞天雲真人。」

 

長者微微點頭,說道:「原來是天雲真人,久仰久仰。」

 

我臉色一紅,不知道為什麼,本能就想否認。我道:「不…………其實我……我是錢…………

 

長者滿臉笑意地盯著我瞧,說道:「道友說不定自己是誰?倒也有趣。」

 

我嘆了口氣,實不知該如何應對。在什麼吸血鬼或是曹萬里面前,我可以面不改色地以天雲真人自居。但是在這位長者面前,我滿心謙遜,狂態盡斂,說什麼也不敢放肆。「小子慚愧,給真人笑話了。」

 

長者搖頭:「道友過謙。人生在世,哪個不是在追求自我?一時說不定自己是誰,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要最後能弄明白就好啦。」

 

「真人教訓的是。」我低下頭去,虛心請教。「不知道真人能夠幫我弄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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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建邦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