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華隨機槍擊事件果然舉國譁然,事發一小時內就造成臉書無限洗版。各式各樣的揣測、批評、狂酸、謾罵紛紛出爐,之前的捷運砍人事件也被翻出來一鞭再鞭。警方按照慣例打破偵查不公開的原則,不斷在媒體面前公布調查現況。槍擊現場附近的五樓公寓中發現M24狙擊槍(世界現役狙擊槍性能比較特別報導)、刑事局鑑識科在槍上找出指紋(指紋分辨與解析特別報導、世界各國主流指紋辨識系統、指紋與命相學的關係)、指紋辨識結果出爐(辦案神速,是否有高層介入?台灣是否還在採用人工辨識指紋?相傳現場發現嫌犯口水DNA,是否有人刻意隱藏案情?)、嫌犯身份與照片出爐(殺人魔陳緣的一生、殺人魔陳緣背景報導、傳殺人魔愛玩網路遊戲、暗黑破壞神與GTA,哪一款才是陳緣的最愛?傳殺人魔高中曾毆打教官!疑殺人魔十歲時曾放火燒掉他們家隔壁巷子的某公寓!殺人魔會不會判死刑?廢死聯盟怎麼不出來說話了?單名一個字的人是否比較容易變成殺人魔?)

 

槍擊案四名受害人緊急送醫,脫離險境,無人死亡。(幹!槍法實在太爛了!這樣還學人家當什麼殺人魔?早告訴你了,台灣沒有那麼厲害的狙擊手啦!啊都沒有死人,還能叫他殺人魔嗎?)

 

民眾提供線報,殺人魔陳緣萬華落網!

 

林天華在刑事局裡的線民早在專案小組出動逮捕陳緣之前就已經通知他了。林天華自己也動用多年幫人談戀愛累積下來的強大人脈,在大愛情家組織了臨時應變小組。得知陳緣即將落網後,他立刻請宅聖竄改證據,把陳緣的指紋換成真槍手的,以懷疑證據遭受污染為由申請重驗,然後關照刑事局裡的警官不可刑求。他派出認識的王牌大律師殺到警局,主動要求代表陳緣。然後請認識的立法委員關照各大媒體,提前透漏證據有瑕疵的消息,以輿論的力量加速重驗。這一切安排看得黃敏瑞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一個幫人談戀愛的專家能夠動用這麼多資源。

 

「愛情是很強大的力量。」林天華說。「沒有愛情克服不了的困難。」

 

證據大翻案,陳緣不是殺人魔!(幹!玩我啊?)

 

第三天早上,林天華開車到刑事局外,等待律師帶著陳緣突破大批記者包圍,終於擠上車來。關門之前,他聽見外面的記者在問:「陳先生,你要不要告警察?」

 

林天華開入巷中,左彎右拐,甩掉跟蹤記者,然後路邊停車,跟王牌大律師告別。「王律師,謝謝你幫忙。」律師道:「華哥不要客氣!」說完下車離開。

 

林天華再度開車,同時跟陳緣自我介紹。「陳先生,你好,我叫林天華。這位是我的助理,他叫黃敏瑞。」

 

陳緣在後座看了看他們,然後轉頭面對窗外,似乎對一切漠不關心。林天華一直開到遇上紅綠燈,這才轉頭看他,問道:「陳先生?」

 

陳緣冷冷說道:「你們大費周章把我找出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你認識冷如霜小姐嗎?」

 

「不認識。」

 

「蕭慕龍先生?」

 

「沒聽過。」

 

林天華向黃敏瑞比個手勢,然後繼續開車。黃敏瑞自林天華的揹包裡拿出一個大資料夾,把冷如霜和蕭慕龍的照片跟基本資料遞給陳緣。「陳先生,昨天的槍擊案就是這位蕭慕龍先生一手策劃的。對方為了對付你,不惜槍擊無辜民眾,要不是我們暗中幫忙,你現在還被關在刑事局裡。我認為你該認真看待這件事情,不要對我們充滿敵意。」

 

陳緣靜靜地研讀兩份資料,沉思片刻,然後說:「我不認識他們。」

 

林天華和黃敏瑞對看一眼,在各自的眼中看見疑惑。黃敏瑞繼續問道:「你不認識冷如霜?你沒有跟她交往過嗎?」

 

陳緣冷峻的神情終於露出一絲笑意。「首先,我如果跟長成這樣的女人交往過,我想我一定會記得。其次,看看我的條件,你覺得我追得到這樣的女人嗎?」

 

林天華說:「真愛是不能以貌取人的......」

 

「屁話!」陳緣罵道。「你這傢伙自稱愛情家,難道整天就是在講這些道貌岸然的屁話嗎?對,我知道你是誰。就是閒閒沒事幹,一天到晚幫人談戀愛的那個傢伙。」

 

「呃......」林天華無言以對。

 

「你幹愛情家多久了?」陳緣問。

 

「從我開始朝這方面努力算起,快二十年了。」

 

「這二十年來,你見過多少醜男配美女的案例?」

 

「其實不算少喔。」林天華立刻回答。「況且陳先生雖然其貌不揚,但也算不上醜。」

 

陳緣「哼」了一聲,語氣不屑:「醜又沒錢的醜男配美女,這又有多少?」

 

「這個......確實不太多。」林天華說。「你如果要把醜又沒錢還沒才氣的男人算進去,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沒有。」

 

「算你還有點老實。」陳緣一副長輩教訓晚輩的模樣。「『真愛不能以貌取人』這種鬼話,以後不要再說了,沒得教壞小孩子,給人假希望。」

 

「可是......只要肯努力,醜男也有出頭天呀!」林天華不服。

 

「那你就老老實實的把這些但書都加進去!」陳緣說。「你不要灌輸人家『醜還是能追到美女』的觀念。你要說『醜但是有錢就能追到美女』或『醜但是有才也可以追到美女』!好好的實話你不講,偏偏要講那些道貌岸然的鬼話,這樣比較清高嗎?嗯?比較能夠促成良緣嗎?嗯?就算你能用盡手段,幫助沒錢又什麼都不會的醜男追到大美女,你覺得能夠幸福嗎?能夠持久嗎?不會惹人閒話嗎?對那個女人公平嗎?」

 

「陳先生,你這樣講有失偏頗吧?」

 

「一點也不偏。此乃正義之言。」陳緣說。「這樣都嫌偏,講起『醜女配帥哥』的時候該怎麼辦?」

 

「你究竟是什麼人?」林天華問。

 

「待會兒再告訴你。」陳緣身體前傾,從後座中央探頭到林天華跟黃敏瑞兩人之間,說道:「我先問你,你誓言守護世間愛情,憑得是什麼?」

 

「憑什麼?」林天華困惑。「你是指?」

 

「你憑藉什麼力量守護愛情?」

 

「當然是愛的力量呀。」

 

「放屁!」陳緣破口大罵,噴得林天華滿臉口水。「你當我眼睛瞎的嗎?那天在槍擊現場,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根本是跟他-」說著往黃敏瑞一指,「-借用愛的力量!憑你?你只是個空殼。你的愛早就沒了。我就是問你,你後來揮牌擋子彈的究竟是什麼力量?」

 

林天華心裡一驚,雙手一抖,車子當場偏移。他放慢車速,把車轉往慢車道,穩住之後,終於說道:「就塔羅牌呀。」

 

「不老實的傢伙,遮遮掩掩,規避答案,根本就是心虛。」陳緣繼續罵。「塔羅牌取用的是命運之力,是人類集體潛意識的表現。它只能用來占卜,不能用來擋子彈。你呀,趁早把那些不好意思說的話坦白出來吧!自己都還沒得道,學人家帶什麼徒弟?」

 

黃敏瑞本來都在注意陳緣,聽到這話,不由自主地轉向林天華。「老師,我也很想知道你昨天為什麼先說跟我借愛的力量,後來又不借了。」

 

林天華轉頭看了他們兩人一眼,接著回頭看路,深吸口氣,緩緩說道:「阿萊斯特.克勞利失傳的神祕學著作《銀星之書》。那是我研究塔羅牌史時,在義大利西西里的塞拉馬修道院下挖掘出來的。」

 

黃敏瑞不熟克勞利,只隱約知道此人有「全世界最邪惡的男人」之稱。陳緣冷笑一聲,不屑說道:「黑魔法。早就料到。」

 

「黑魔法怎麼樣?我又不是用來做惡。」林天華說。「況且我只是參考書裡的理論而已。我並沒有參與過任何惡魔崇拜的儀式。」

 

「你沒必要說服我。有力量就是好力量。」陳緣說。「你會需要用到的。」

 

「你可以不要再故作神祕了嗎?」林天華說。「你到底是什麼人?蕭慕龍為什麼要陷害你?你跟冷如霜又是什麼關係?」

 

陳緣靠回後座。「說過了,我不認識他們。」

 

「那他們為什麼要......」

 

「不過我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你......你就是要故作神祕就對了!」林天華大聲道。

 

黃敏瑞有點好笑地看著林天華。他從來沒看林天華這麼沉不住氣過。他覺得看著無所不能的老師遭人戲耍是很有趣的事情。他悶不吭聲,欣賞好戲。

 

陳緣說:「你這小子,傻裡傻氣的,什麼都不懂。我問你,愛情家的使命是什麼?」

 

「維護......世間愛情?」林天華的語氣變得不太肯定。

 

陳緣搖頭。「你當了二十年的愛情家,難道沒有聽說過真命天女的傳說嗎?」

 

林天華說:「沒有。」

 

「你沒聽過,我告訴你。」陳緣講古。「愛情界故老相傳,每一個世代都會有個真命天女降世,代表世間男女的愛情命途。真命天女感情順遂與否,影響的可是一整個世代人類的命運。身為愛情家最主要的任務,就是輔佐真命天女,幫助她找到屬於她的真命天子。只要真命天女能夠幸福快樂,當代男女就能繁茂茁壯;要是真命天女命運乖違、遇人不淑、感情困苦、毫不幸福,那整個世代的人類都會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林天華想起阿強那個「愛情界失衡」的理論、小彤那個「征服火龍、拯救愛人」的故事,加上這些年來的閱歷,感覺愛情家的道路似乎有意無意都在暗示他將會面對一個重大的考驗。儘管陳緣的故事簡單直白到了胡說八道的地步,他還是覺得沒有那麼難以置信。他問:「什麼樣的水深火熱?」

 

「上一次真命天女含恨而終時,世上出了個希特勒。」

 

林天華跟黃敏瑞異口同聲:「唬爛啦!」

 

「絕不唬你們。」陳緣道。「想要知道冷如霜跟蕭慕龍關係,你們就必須接受這個傳說。」

 

林天華哈哈一笑:「那不用說了,冷如霜肯定就是你所謂的真命天女?」

 

「顯而易見。」陳緣指著資料說道。「她交過這麼多男朋友,每個都對她死心踏地,就是因為她是真命天女的緣故。而她戀情無法持久、一下子就想把男人甩了,是因為一旦交往過後,她馬上清楚對方不是她的真命天子。她並非花心,只是命該如此。」

 

「你有更實質的證據嗎?」林天華問。「這樣的女人雖然不多見,但也不是獨一無二。」

 

「真命天女的身分並不是什麼天大的祕密,命運不會刻意隱藏。」陳緣說。「你用塔羅牌就可以算出來了,就像我用鐵板神數推算她的生辰八字一樣。真命天女的使命在於尋找幸福,而愛情家就是要盡力輔佐她。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為舉凡牽扯到命運的事情,通常都會有正反兩股力量。愛情界的反面勢力向來都會竭盡所能地阻擾真命天女,不讓她輕易得到幸福。」

 

「請問!」黃敏瑞舉手。「什麼是愛情界的反面勢力呢?」

 

「不一定。」陳緣說。「總之是『邪惡』。可以是真正的邪惡生物,也可以是受到邪惡力量影響的人。在你們這個世代的案例裡,邪惡勢力就是蕭慕龍。他們最常用的手法就是去泡真命天女,確保她的真命天子泡不到她,然後再以各種玩弄感情的方式折磨對方。」

 

林天華揚眉:「你是說蕭慕龍的目的是要讓冷如霜悲慘一生?」

 

「沒錯。」

 

「他會殺了她嗎?」黃敏瑞問。

 

「有可能會,但那是下下策。『邪惡』的目的是要讓『愛』飽受折磨,直接殺死真命天女只會代表一個世代的結束。過個二十年再出一個真命天女,然後一切重新來過。」陳緣解釋。「想要顛覆世界,就得讓真命天女慘到不能再慘,最好是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寫一個慘字那樣,然後精神錯亂、自殺身亡。」陳緣神色猙獰:「唯有做到這個地步,才能達到希特勒那種效果。」

 

林天華問:「你是指心靈上的折磨?」

 

「當然要感情受創、內心凌遲。」陳緣冷冷地說。「直接把她抓過來扁一頓就可以的話,壞人也未免太好當了吧?」

 

林天華思索片刻,搖頭道:「這樣不對頭。」黃敏瑞也跟著搖頭。「說不通。」

 

陳緣問:「哪裡不對頭?什麼說不通?」

 

「你肯定蕭慕龍就是這一世代的邪惡力量?」

 

陳緣聳肩:「邪惡總是比善良隱晦一點,但畢竟還是有跡可尋。你的塔羅牌功力既然已經高深到融會黑魔法的地步,自然也可以算出他的身分。」

 

「那就不對了。」林天華搖頭。「蕭慕龍已經跟冷如霜交往過了。他把冷如霜制得服服貼貼的,但是卻在交往一年後把她甩了。冷如霜當然很難過,但是並沒有難過到像你形容的那樣,差得遠了。如果蕭慕龍真是邪惡的化身,他絕對有很多辦法可以折磨冷如霜。」

 

「你怎麼知道?」

 

「冷如霜昨天來找我們幫忙。」林天華說。「她想跟蕭慕龍復合。」

 

「有這種事?」陳緣皺眉。「或許這也是蕭慕龍的手段之一。欲擒故縱,讓她以為失而復得了,然後再......」

 

「他不接冷如霜電話,也不見冷如霜。他沒有給她任何復合的機會。兩個人分手已經一年半了。」

 

陳緣默不吭聲,也想不通其中的關鍵。林天華給他一點時間思考,然後問道:「蕭慕龍為什麼要陷害你?」陳緣轉頭看他,一時間沒有答話。林天華繼續說:「我們本來得到一份名單,上面列了六個冷如霜前男友的姓名。其中有四個已經死了,就只剩下你跟蕭慕龍。我們認為是蕭慕龍殺光了他們,而他也在獵殺你。這就是我們急著要把你找出來的原因。蕭慕龍安排槍擊事件,就是要逼你出面。我猜想本來他是要害你終生監禁的,如今你被我弄了出來,他多半還會再來找你。」

 

「哪裡來的名單?」

 

「冷如霜一個前男友列的。他說這六個人都是冷如霜至今無法忘懷的前男友。但既然你不是的話⋯⋯可是蕭慕龍又確實是?給名單的人精神不太正常,搞不好他亂列也有可能。」林天華微微側頭,意示黃敏瑞把名單給他看。「你之所以銷聲匿跡,是因為察覺到危險了吧?」

 

陳緣看完名單,搖頭道:「這裡面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我銷聲匿跡跟這份名單的人無關,純粹是因為有人跑到我家來殺我。我不知道對方是誰,但是我很擅長消失,所以我就跑了。」

 

「我本來認為蕭慕龍要殺你,是因為你在這份名單上的關係。但是現在⋯⋯」林天華說著摸摸腦袋:「我說你到底是什麼人呀?」

 

「這樣你都猜不出來?」陳緣嘆口氣道。「我當然是上一代的退休愛情家呀。」

 

「原來是前輩⋯⋯」

 

就聽見轟然巨響,車身狂震,所有人斜向一邊,整輛車都往路邊的電線杆撞去。林天華見機甚快,立刻轉動方向盤,在撞上電線杆前一刻拉回車頭。他狠踏油門,急速行駛,同時透過照後鏡去看剛剛撞上他們的黑色廂型車。「來得真快。坐穩了!」他左閃右躲,在大馬路上鑽來鑽去,引來喇叭和咒罵聲不斷。開出數百公尺後,黑車再度開到他們左側。對方車大,具有逼車優勢,林天華當機立斷,搶先轉左給它撞過去。黑車稍微左傾,隨即反過來逼向右側。林天華跟它僵持片刻,遇上前方有車,於是兩車各往反向分開。加速超越中間車輛後,林天華往右一看,只見廂型車拉開側門,兩個黑衣人手持手槍,朝他指來。

 

「有槍,小心!」

 

車窗巨響,玻璃紛飛,林天華壓低身形,回穩車身,目不轉睛地看路問道:「Boy,有沒有事?」

 

黃敏瑞的左手讓碎玻璃劃破幾道血痕,不過臨危之中也不覺得痛。他側頭看向後座,只見陳緣平躺在後座,滿身都是玻璃,應該也沒有中槍。「沒事!」他說。「我們都沒事。」

 

「好,抓住方向盤!」

 

林天華鬆開方向盤,一手去抽塔羅牌,一手解開安全帶。黃敏瑞大驚失色,連忙湊上去緊握方向盤,車身隨即劇烈搖晃。「我不會開車啦!」

 

「抓緊就好了!」林天華身體一挺,上半身探出車窗,瞄準黑車上的槍手。正要擲牌時,黃敏瑞為了閃躲前車,方向盤打得太急,造成車子大幅度轉向。林天華左搖右晃,兩張塔羅牌脫手而出。一張插在廂型車側門鋼板上,另外一張劃掉車頂一小塊殼。他站立不穩,差點整個人摔出車窗外。情急之下抓住窗緣,兩手掌心都被殘餘的玻璃碎片割破。他退回車內,跟黃敏瑞一起握住方向盤,開始反方向拉回車頭。兩度轉向過猛,車身開始打滑,整個變成橫的在車道上滑行。廂型車看準機會,筆直撞上車身側面,眼看就要把他們推上路旁騎樓。駕駛座在強大的撞擊力道下車門變形,連帶把林天華的左手也撞脫臼。他右手放開方向盤,想去口袋裡抽塔羅牌,但是車內太混亂,黃敏瑞又半身壓在他身上,一時之間抽不到牌。眼看乘客座那一側就要撞上騎樓柱。林天華撲在黃敏瑞身上,試圖以身體保護他。

 

突然之間,他們感覺到車身巨震,一股強大的反向力道來襲,令他們的車騰空而起,在空中翻了兩圈,越過廂型車頂,重重落在對方車後。林天華沒繫安全帶,在駕駛座上撞來撞去,渾身無處不痛。但他還是在百忙之中瞄向後座,看見陳緣雙手各抓兩條細細的紅線,紅線伸出破碎的車窗,一路延伸到廂型車的車殼上。本來他還不確定他們的車凌空翻滾跟這幾條紅線有沒有關係,但是在車子落地之後,陳緣兩手一抖,收回左側車窗外的紅線,隨即轉過身來,揮出雙臂,那四條紅線有如靈蛇吐信擊碎右側車窗,插入廂型車後門鋼板。就看他使勁拉扯,宛如蜘蛛人般順勢竄出車窗,而廂型車的後門也在同時應聲而落,如同廢鐵摔落地面。陳緣衝入廂型車,車內隨即傳出槍聲、拳擊聲、以及許多骨折聲。

 

林天華和黃敏瑞踢開擋風玻璃,爬出車外,正要衝過去幫忙,廂型車的駕駛座門突然遭人撞開,一個黑衣人飛身而出,在地上連滾三圈,隨即翻身而起,揚起右手手槍指向車內。林天華出手如風,瞬間擲出四張塔羅牌,分別射向黑衣人的右手手肘、手背、槍管、以及預測彈道上攔截子彈的位置。不過他快,陳緣比他更快,就看見一條紅線竄出車外,纏住黑衣人的手槍,扯動他整個人向前摔倒。林天華射向黑衣人的三張牌盡數落空,而最後一張瞄準子彈的則剛好擊中紅線。塔羅牌沒有割斷紅線,紅線也沒有劃破塔羅牌,線跟牌就這麼繃在空中。

 

陳緣跳下廂型車,收回紅線,原本在空中僵持不下的塔羅牌才終於落地。

 

林天華和黃敏瑞看著陳緣手中的紅線,然後轉頭對看一眼。黃敏瑞說:「我覺得我好像了解了什麼。」林天華點頭:「我也有種頓悟的感覺。」兩人再度轉頭,剛好看到陳緣射出紅線,纏上黑衣人的手腕,接著向上一抖,黑衣人騰空而起,碰地一聲落在兩人面前。

 

陳緣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收回紅線,說道:「查出蕭慕龍找我幹嘛,然後幫我處理此事。以後我們不要再聯絡了。」

 

林天華難以置信:「什麼,你就這樣跑了?」

 

陳緣抬起林天華脫臼的左手,一拉一送,接回定位。林天華為了顧全顏面,咬緊牙關,哼都不哼一聲。陳緣說:「真命天女的傳說,我已經交待給你。剩下來就是你們的問題。」

 

「喂!你不是吧?」林天華指著他說:「那個蕭慕龍可不好對付。你這麼厲害,幫幫忙不行嗎?世界的命運耶,那可是你說的。」

 

「我已經幫過上一代的真命天女了。」陳緣說。「自己的戰爭自己打,如果什麼事都靠我們這些老人,愛情家的職責要怎麼傳承下去?」

 

林天華說:「你又還沒死,不要撇得這麼乾淨不好?」

 

黃敏瑞也說:「對呀?你沒看過七龍珠嗎?悟空把世界的命運交給悟飯,結果遇到普烏還不是得出來打?我們要記取歷史的教訓呀!」

 

林天華豎起大拇指:「說得好!」

 

「謝謝!」

 

「少跟我耍寶!」陳緣說。「你惹出來的爛攤子,你自己收。將來你們下一代愛情家闖禍,又來找你出山,我就看你賭不賭爛!去你的,我老人家想享點清福都不行?」說完轉身拂袖而去。

 

黃敏瑞揚眉:「我覺得他這麼說也有點道理。」

 

「是喔?那你以後別想找我幫忙。」

 

「以後再說囉。」

 

林天華蹲在黑衣人前面,順手甩他一巴掌。「哎呀,我弄痛你了嗎?真是不好意思。車子被人撞爛的時候,我就想甩人巴掌。」

 

黑衣人朝他吐出一口鮮血,隨即開始拳打腳踢。林天華踢斷他的小腿,扭脫他的手臂,扣住他的脖子,將他整個人提離地面。「回去告訴蕭慕龍,說我要找他出來談判。滾!」他順手一揮,將黑衣人丟到五公尺外的廂型車後車廂裡。

 

「老師,你手勁好大啊。」黃敏瑞讚道。

 

「老師有練過。」林天華轉頭看著自己的愛車,搖頭道:「這下得要進廠大修了。」

 

「那怎麼辦?」

 

「就修啊。我認識全台灣最會修車的男人。」

 

「你會認識這種人實在是太實用了。」

 

林天華一邊打電話叫人來拖車,一邊跟黃敏瑞離開現場。走出一條街外,看不到事故現場之後,黃敏瑞問:「陳緣說你是空殼。你的愛早就沒了。那是什麼意思?」

 

林天華悶不吭聲地走了一會兒,然後嘆了口氣,說道:「這麼嚴重的事情,當然就是小甜甜的故事了。」

 

黃敏瑞揚眉:「怎麼說?」

 

「忘了。」

 

「忘了?」

 

林天華聳肩:「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女孩叫甜甜。她的長相、她的故事、她是什麼樣的人,我完全不記得。甚至於她出現在我生命中哪個階段,我也毫無印象。我只知道她離開後,我就空了,不懂愛了,再也無法愛上任何女人。於是我立誓成為愛情家,為了幫人找到愛情,也幫我自己找回愛情。因為唯有當人失去愛情之後,才會真正了解愛有多重要。」

 

黃敏瑞楞到停下腳步,過了好幾秒才快步跟上。「請問你剛剛若無其事就把真正小甜甜的故事給講出來了嗎?」

 

「想講就講囉。」

 

「所以......」黃敏瑞想一想剛剛聽到的故事。「如果你把這個女孩完全忘記,又怎麼知道事情跟她有關。」

 

「不光是我把小甜甜忘了,連我周遭的朋友,所有知道她存在過的人通通把她給忘了。在我的世界裡,小甜甜從來不曾存在過。但是真愛是不能抹除的。每當我來到曾經一起踏足的地方時,我就會感到淡淡的憂傷。當我觸動到從前共同的回憶時,心中會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遺憾。我知道我曾經深愛過一個女孩,後來她消失了,而我也失去了愛人的能力。」林天華淡淡地說。「當然,這一切也可能是出乎我的想像,就像我能看見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一樣。老實說,我要嘛就是一個天賦異秉的超人,不然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神經病。」他聳肩。「如果我老是在這兩種想法中糾纏的話,我肯定不用多久就會被自己逼瘋。所以我決定,相信其中一種說法,然後堅持到底。而我當然不會相信自己是神經病,你說是吧?」

 

「非常明智的抉擇。」黃敏瑞點頭。「雖然神經病也不會相信自己是神經病。」

 

林天華「幹」了一聲,然後苦笑片刻,說道:「今天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了。你回去休息,上上課或是什麼的。順便看看要不要把Girl的事情處理一下。你們吵架好幾天了,是吧?」

 

黃敏瑞心情頓時沉到谷底。「唉。我能不能不要去想她?」

 

「這個問題要問你自己呀,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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