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蒙主教手裡捧著一本大書,推開門後抬頭看了我一眼,隨即矇著頭來到桌前,一把將書攤在桌上,神情熱切地翻閱起來。這本書看來年代久遠,書頁泛黃,封面使用的是一種十分雅致的字體,就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懂的那種字。我只能猜測那是一本跟古老宗教圖形與符號有關的書,因為內頁之中插圖很多,而且大部份都是具有象徵意義的圖像。

「這是什麼書?」我一邊有意無意地跟他保持距離,一邊微感好奇地問道。

「《你所不知道的九百九十九種宗教符號》。」主教邊查邊答。

我愣了一愣。「這麼商業化的書名?」

主教微微一笑。「不要被它的外表騙了。這只是一本作工比較細緻的仿古書而已。它要真的跟外表一樣古老,早就被鎖到梵蒂岡圖書館裡去了。啊!」他低呼一聲,指著右頁的插圖問道:「是這個嗎?」

我移動腳步,湊到他的身後,雙手平舉胸前,提防他隨時發難。我不清楚他是否遭受惡魔附身,但是小心點總是不會錯的。圖上畫得是一雙展開的羽翼,下方註明「附身聖體的印記」。我搖頭:「不是,我印記中的羽翼沒有展開,而且只有一邊,而不是一雙。」

「嗯……」愛德蒙主教皺起眉頭,繼續往下翻去。

「附身聖體的印記?」我問。

「常見的一種天使印記。」愛德蒙說。「當然並不是真的那麼常見,畢竟天使不常在人間出沒。」

「被天使附身的人身上會有這種印記?」

愛德蒙點頭。「受到天使神力觸發的時候才會顯現,一般都出現在背部。」

「是被附身過才會有?」我提問。「還是有這個印記才會被附身?」

他停止動作,轉頭看了看我,接著有點認命式地翻回之前那頁,手指比著內文閱讀,片刻後說道:「根據這裡記載,能被天使附身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榮譽,所以印記基本上是生下來就已經存在了。不過除非印記之人當真遭受天使附身,不然他也不會知道自己身負此印。」

我點點頭,繼續問道:「那麼惡魔呢?被惡魔附身的人身上是不是也有類似的印記?」

他又轉頭看了我一眼,這一次,眼中的目光似乎比之前銳利。「或許有,」他說。「但是我們現在要查的是你身上的印記。」

我一攤手。「那就先查我的。」

他又凝視我片刻,終於回去繼續翻頁。接著我們又比對了聖徒的印記、先知的印記、天使恩典的印記、天使祝福的印記……這些印記全部都跟羽翼有關,看起來都很類似我胸口的印記,但是細節處都有不同。我們研究了好一陣子,結果沒有多少收穫。最後愛德蒙主教將大書向前一推,身體癱在椅背之上,伸出右手戳揉額頭兩旁,語氣無力地道:「一個宗教的歷史一久,流傳下來的資料就會殘缺。想靠這樣一本大雜燴的書查出某個特定印記……我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走到桌子對面,將大書翻轉過來,打算坐下來自行翻閱。主教用力戳揉雙眼,似乎因為專心閱讀而十分疲憊。他在我坐下之前說道:「可以麻煩你幫我倒杯水嗎,威廉斯先生。」

我禮貌性地微笑,走到位於書櫃旁邊的小桌上拿起水杯跟水瓶,幫主教倒了一杯水。當我回過頭來的時候,我發現主教正在看我。我走回去,將水放在他面前的桌上,說了聲請用,然後回到對面的座位坐下,開始查閱書目,想看看有沒有跟惡魔相關的印記。

愛德蒙主教喝一口水,放下水杯,安靜了好一會兒,看著我翻閱大書。一時之間,會客室中除了書頁翻動的聲音之外,完全沒有任何聲息。寂靜會令人心生不安。我翻了翻書,沒有什麼發現,卻覺得空氣彷彿越來越凝重,額頭慢慢就要滲出汗水。我揚起雙眼,看向對面的主教一眼。他正側頭打量著我,看到我在看他,隨即揚嘴一笑。

「威廉斯先生,恕我冒昧請問,」他開口說道。「你相信耶穌是上帝之子嗎?」

我不懂他為什麼突然要問這個問題。這聽起來跟問我相不相信上帝好像差不多。如果他只是個正常天主教主教,這或許是他平常跟人閒聊會提起的話題,但是如今我不能確定他的身分,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想。我皺眉看他,片刻之後說道:「我相信耶穌是一名偉大的先知。」

「你不信他是上帝之子?」

「我不知道。」我說。「就宗教的角度來看,他當然可以是上帝之子。不過我個人不是教友,所以……

他面帶鼓勵的神色。「請直說,不必擔心我的反應。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而已。」

「我認為耶穌是名偉大的先知。」我重複道。「他出生在猶太教這種排他性極強的文化之中,過往先知個個都將耶和華視為猶大人的唯一上帝。他們仇視其他民族,以自我為尊,所關心的都是自己的族人是否迷失在世俗的安逸之中,有沒有遺忘古老的教條。在這樣的背景之下,他能夠第一個提出『神愛世人』這種無私的觀念,讓耶和華變成全世界的上帝,關懷全世界的苦難,這絕對是需要非常廣大的胸襟才能做到的事情。沒有他的出現,猶太教始終只是一個死守在耶路撒冷的少數民族宗教,不可能發展成基督教跟天主教這種影響後世深遠的世界性宗教。你要說他是上帝之子,我認為以他所達到的成就而言,當然有資格獲得這樣的身份。但是說實在話,我還是傾向於相信這個身份是後世教廷為了讓耶穌取得神性而編造出來的說法。」

「我懂了。」主教點點頭。「所以你相信這一千多年來,教廷曾經為了許多不同的理由而篡改歷史?」

我沈默片刻,開口說道:「歷史都是勝利者寫的。我不認為這是一個需要相信的說法。我認為這是一個眾所皆知的事實。我沒有批判的意思,但是當一個宗教連贖罪卷這種東西都賣得出來的時候,你要世人如何相信他們不會美化文宣?」

「啊,那確實不是我們引以為傲的年代。」主教的語氣跟臉色都沒有展露被我冒犯的跡象。「但是危機同時也是轉機。黎明到來之前總是特別黑暗。沒有那樣的背景,也引發不了後來的宗教革命。」

「你說的是。」我點頭。「我認為天主教是好的。它對整個世界,甚至於人類歷史都帶來很大的助益。我認同它的價值,以及它對世界的影響。我甚至相信上帝與魔鬼真實存在,天使與惡魔都在介入人間,而這兩股勢力牽動出整個世界善惡的對立。」我停了一停,微微搖頭。「但是光就耶穌是否為上帝之子這個問題而論,我只能說他是一名偉大的先知。」

愛德蒙主教笑著看我,沒有發表任何評論。片刻過後,他見我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終於開口說道:「照理說,現在該是你反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了。」

我揚起一邊眉毛,問道:「你相信耶穌是上帝之子嗎?」

「我不但相信,並且確實知道耶穌是上帝之子。」愛德蒙主教毫不遲疑地說。

我愣了一愣,不太確定這句話中是否透露出什麼潛在的意義。

愛德蒙微笑,繼續說道:「信仰的關鍵,在於世人相信什麼。不管歷史上的耶穌是否只是一個木匠之子,是否當真行過神蹟,是否曾經死而復生,只要當今世上世人相信他是上帝之子,他就是上帝之子。」

「喔」了一聲,說道:「我以為我們不是在討論神學上的意義。」

「的確不是。」愛德蒙搖頭。「我是在陳述事實。信仰乃是人們所相信的事物。舉凡人們不相信的事物,被歷史所遺忘的事物,不管曾經多麼輝煌,如今都已經不再重要。」

「不再重要並不表示他們不曾存在過。」我說。

「你可知道……」主教側頭問道。「最早居住在哈德森河谷的摩西根人信仰的是什麼神?」

我搖頭。「印地安人一般都是信仰自然的神靈,風靈或是火靈之類的。」

「那個神靈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

主教兩手一攤。「而摩西根人還是我們國家的原住民。他們的神明遭到歷史遺忘,如果沒有那部電影的話,我問你摩西根人你也未必知道他們是誰。」

我張嘴想辯,不過又覺得他說的也不無道理。我說:「所以只要世人相信耶穌是上帝之子,不管當年他是不是,如今他都是?」

「不要低估信仰的力量,威廉斯先生。」主教比了比自己的腦袋,接著靠回椅背,吸了口氣,繼續說道:「我有個故事想跟你分享。」

我嘆口氣,無奈地說:「主教閣下,如果你是想要傳道……」

主教笑著搖頭。

我雙手在書頁上拍了一拍,心想暫時是沒辦法查什麼印記了。「那就請說。」

「羅馬統治的年代,聖城耶路撒冷乃是猶太人的信仰中心,朝聖場所。當時猶太人散居帝國各地,沈溺在安逸富足的城市生活中,沒有多少人願意居住在貧瘠窮困的耶路撒冷。他們只希望能在有空的時候前往聖殿獻祭,表達自己對於上帝的誠心,然後迫不及待地回歸文明世界。這些朝聖者不會千里迢迢地趕著自己的羊群前往聖殿,他們會在聖城之中購買祭品。久而久之,聖殿外的街道上就充滿了叫賣祭祀物品的小販,後來甚至直接在聖殿內院之中擺攤。基本上,聖城裡的居民幾乎都是依賴聖殿維生,有的是祭司之類的神職人員,有的是作朝聖者生意的商人……」

我點頭。「我了解當時的時代背景。」

主教繼續說道:「當年有一個名叫約拿的小販,在聖殿內院中販售羔羊,收入僅夠養家活口。有一天,聖城來了一名先知。對方來到聖殿,看見內庭之中吵雜不堪,充滿小販叫賣以及討價還價的聲音,當場勃然大怒,拿起一根鞭子將眾小販通通趕出聖殿。約拿聽說過這個名叫耶穌的先知,知道城外有些地區的人民已經將他視為彌賽亞。但是對於約拿來說,先知耶穌只是一個擋他財路的瘋子而已。他挺身而出,代表眾小販發言。他說:『先知呀,我們都是誠實的市井小民,每天早出晚歸,不偷不搶,賺的都是僅供糊口的血汗錢。你為什麼要拿鞭子抽打我們?難道我們不是謹守聖城的虔誠子民嗎?難道我們不是上帝的忠實信徒嗎?難道我們比這些一年前來朝聖一次的世俗之人還要不如嗎?』」

「耶穌說道:『你每天在神聖之地做世俗之事,如何敢說自己虔誠?我便問你,上一次親自踏入聖殿,雙手奉上祭品,跪在聖壇之前誠心禱告,又是什麼時候?』」

「約拿答不出來。他狡辯道:『我的羊是用來賣的,拿去祭祀上帝,我要如何養家活口?』」

「耶穌道:『上帝是寬容的。上帝是慈愛的。上帝不會跟你計較祭品多寡。上帝只希望你虔誠信仰。』」

「約拿大驚,問道:『先知的意思是說,凡人不必祭品,一樣可以誠心奉神?』」

「耶穌點頭稱是。」

「約拿振臂疾呼,率眾鼓譟:『我們耶路撒冷居民就指望著聖殿朝聖信徒的生意,先知要把我們趕出聖殿,我們在外面街上叫賣也就是了。但是你竟然鼓吹朝聖徒不必購買祭品一樣能夠拜神?這不是要斷送我們生計嗎?』說完帶領眾販,取出棍棒,當場要將先知耶穌打成肉醬。」

「耶穌怒不可抑,大聲說道:『夠了!』」

「這聲『夠了』晴天霹靂,如雷貫耳,內庭小販全數摔倒在地,現場就只剩下約拿跟耶穌兩人依然挺立。就在那一刻裡,約拿認出這個聲音,也了解了先知耶穌的身份。那個聲音乃是上帝創造萬物之時所發的聲音,能夠擁有這個聲音之人,必然就是上帝的子嗣。認清這一點後,約拿膽戰心驚,轉身就要逃跑。」

「但是那一刻裡,耶穌同樣也認出了約拿的身份。他甩出手中長鞭,捲起約拿頸部,將他拉到身邊,說道:『我想人心腐化,何以至斯?原來是有邪異潛伏,興風作浪。惡魔,今天趁著眾人齊聚,在此公佈你的身份!說,你是誰?』」

「惡魔無法抗拒上帝之子的權威,立刻回答:『我乃梅菲斯特,是人心的罪孽,是驕傲的源頭,奉辰星之命,進入人間腐化聖城。』」

我內心一驚,眼神一凜,張口欲言,但是主教搖了搖手,指示我繼續聽下去。

「在場眾人大驚失色,嚇得合不攏嘴。耶穌扣緊鞭圈,強扯惡魔進入聖殿,將他放上祭壇,左手平置惡魔胸口,右手高舉尖刀,說道:『惡魔!你腐化人心,敗壞聖城,罪不可赦,今日我以上帝之名,將你一刀誅殺,獻祭於神。你有什麼話說?』」

「梅菲斯特看看尖刀,看看耶穌,搖頭說道:『說什麼神愛世人,不過如此。難道惡魔不是上帝所創嗎?難道我們不曾擁有天使之名,不曾隨侍上帝左右,不曾協助開創天地,不曾執行上帝旨意?先知說神愛世人,不獨厚猶太人。難道如今你要說,神的慈愛不必行於墮落天使,只需用以獨厚人類嗎?難道先知如此盲目,看不出自己言行之中的矛盾嗎?』」

「耶穌側頭沈思,緩緩放下尖刀,片刻過後,輕嘆一聲,說道:『上帝仁慈寬厚,一視同仁,你去吧。』說完手泛聖光,口唸聖禱,將梅菲斯特逐出約拿體內。」

主教說到這裡,暫停片刻,凝視我的目光,繼續道:「這就是世界上第一次驅魔儀式。也是先知耶穌奠定下的除魔立場,後由十二門徒繼承傳世。自此而後,世界上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殺害惡魔,只能以驅魔的方式將惡魔逐出人間。當然,天使也是一樣,只能驅逐,不能殺卻。千百年來,世界就在天使與惡魔如此間接影響之下刻劃出善惡對立的局面。」

我趁機變換姿勢,有意無意地將左手放到揹袋之上。我問:「我沒有讀過關於這一段事蹟的記載。」

「那是因為此事還有後續。」主教說道。「沒過多久,先知耶穌就遭受猶太人蓄意迫害,慘死在十字架上。預言中耶穌將在三天之後復活,但是到了第二天,梅菲斯特已經爬回人間,再度附身在約拿身上。一夜之間,他將之前目睹耶穌驅魔的所有人等全數殺卻,就連他們的家人也沒有放過。於是當日的情況完全沒有流傳下來。至少,沒有在人間流傳下來。」

我揚眉詢問:「那有在哪裡流傳下來?」

「辰星聖經。」主教道。「梅菲斯特福音書。」

我目光冷酷地凝望著他,心裡卻一點也不冷靜。對方已經明白昭示他的身份,只差沒有宣之於口而已。我慢慢轉頭,看向左側的燭台桌,屍體沒有露出來,但是桌布卻斜了一點。我轉頭向右,打量腳下的地毯,鋪歪了半吋,粉筆灰隱約可見。我將目光移回主教臉上,只見他依然帶著親切的笑容看我。我們彼此相望,不發一言,如此過了十幾秒,彷彿已過了好幾天。

「你……」我終於開口。「為什麼要跟我講述這個故事?」

「我是想要讓你了解任何事情都不會只有一面真相,千萬不要一廂情願地相信你想要相信的部份。」主教說。「耶穌以為他不殺梅菲斯特就能讓惡魔心存感念。他錯了,而許多人為了他的錯誤付出代價。我所指得不光只是那天晚上死亡的人們,還包括了接下來兩千年內所有死在梅菲斯特手上的生靈。甚至是梅菲斯特之外的所有惡魔。因為耶穌的關係,惡魔只能驅逐,不能消滅。 」

我搖頭。「我認為當時耶穌並不以為梅菲斯特會心存感念。他只是為了更遠大的理念而不得不有所取捨。藉由饒恕惡魔,他讓世人知道神的寬恕以及仁慈。這是基督教賴以立教的基本理念,絕不容許惡魔動搖。」

「我倒沒有這麼想過。」主教揚眉。「照你這麼說,梅菲斯特當初應該任由基督將自己一刀殺了?」

我側頭。「至少這樣可以省卻我不少力氣。」

主教微笑,對我放在桌下的左手比了一比。「你手上拿了什麼?」

我抬起左手,將剛剛自揹袋中取出的銀匕首放在桌上。

「銀匕首?認真的嗎?」主教搖頭。「你不會以為光靠一把銀匕首可以驅逐惡魔吧?」

「喔,我肯定會想要試試。」我說著將匕首翻面,這一面刀刃上刻有十字架以及其他宗教的驅魔圖樣。主教看了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就拿愛德蒙主教來說好了。」對方繼續說道。「在被梅菲斯特附身之前,他已經患有末期血癌,而且還沒被診斷出來。如果不是惡魔附身,他的姓命就只剩下三個月了。但是如今的他,身強體壯,只要不出意外,再活個十幾二十年都不成問題。就算梅菲斯特遭受驅逐,他的血癌也是好了。對愛德蒙主教來說,被惡魔附身其實算是一件好事。」

「強詞奪理。」

我目光開始在他臉上、頸部、手臂等所有裸露在外的部份游移。主教看出我的意圖,哈哈一笑,伸手拉過我面前的大書,翻到其中一頁,指著其上的圖案說道:「你要找的就是這個。」說完又把書推回我的面前。

我低頭看書。該頁面上畫的是一雙外型邪異的蝠翼,顯然象徵惡魔的翅膀。

我抬頭看他,問道:「會出現在哪裡?」

「不一定,哪隱密就在哪。惡魔是很狡獪的。」主教呵呵一笑,彷彿說了什麼可笑的笑話一樣。接著他問道:「你問這個幹嘛?難道你還看不出來自己死定了嗎?」

「就當我是世界上最樂觀的人。如果我今天沒死的話,這個資訊就會很有用了。」我揚起眉毛,側頭詢問:「我才把魔拉克送回地獄,你怎麼能夠肯定我沒辦法把你送回地獄?」

「最好不要把我跟魔拉克相提並論,千百年來這麼做的人全都吃了大虧。」對方說完,笑著開始解釋:「你能對付魔拉克,完全是依賴胸口的印記。雖然我無法肯定那是什麼印記,但是印記畢竟只是一個印記。」他提腳跺跺地面,繼續道:「我親眼見你進出這個囚禁結界。這就代表了兩個結論,第一,你本人不是天使;第二,此刻你的體內沒有天使附身。」他兩手一攤。「沒問題。我贏定了。而你也就死定了。真是抱歉,並非私人恩怨,你了解吧?」

對於這種恐嚇言語,我的一慣處理態度就是不加理會。「為什麼?」我問。「為什麼要對付我?」

「魔拉克要對付你,是因為我們聽說你是找尋莎翁之筆的關鍵人物。」梅菲斯特說。「至於我要對付你,則是為了另外一個不相干的理由。」

「為什麼你們突然想找莎翁之筆?」我問。「這支筆已經存在好幾百年了,不是嗎?」

「當然是因為它的重要性突然提高了。」

梅菲斯特說完站起身來。我故作鎮定,隨之站起,順手還拿起了桌上的銀匕首。

「要動手了?」我問。

梅菲斯特聳肩回應。

「你不逼問我莎翁之筆的下落?」

梅菲斯特搖頭。「那不是我此行的目的。」說完右掌往桌面上一放,沈重的辦公木桌當即一分為二,連帶桌面上的大書也撕成兩半。

我低頭看著地上的木桌殘骸,跟著抬頭面對梅菲斯特,嘴裡輕哼一聲,提起匕首迎上前去。

他緩緩揮掌抓來,我匕首上揚,在他掌心劃了一刀。他皮開肉綻,但卻沒有流血。我左手架開他的手掌,刀鋒對準他的胸口插下。梅菲斯特冷冷一笑,刀尖在距離胸口不到半吋的地方凝止不前,不論我如何使勁都沒有辦法推進半分。梅菲斯特掌心翻轉,推開我的左手,放在我的胸前,一把撕碎我的上衣。

「我就讓你看看我跟魔拉克有什麼不同。」

他掌心輕推,觸碰我的胸口。我感到一陣氣塞,羽翼再度浮現,胸口綻放金光。梅菲斯特神情一凜,但是沒有露出絲毫懼色,身體也沒有起火燃燒。會客室中狂風四起,書櫃坍塌,書頁四下飛濺,燭桌上蠟燭四溢,桌布當場著火,一發不可收拾。我全身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惡魔動作,看來這一次當真如他所說,不能單靠一枚印記救命。

狂風烈焰之中,我透過惡魔的肩膀,看見會客室的門緩緩開啓,一名身穿白色風衣的男子步入會客室中。那一刻裡,我感覺時光彷彿慢了下來,在原本混亂的場面之中添加了一道秩序。我看見白衣男子一步一步接近惡魔,神態自若,不慌不忙,彷彿面對惡魔只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一樣。當他來到惡魔身後之時,我看見梅菲斯特嘴角上揚。

我想出聲警告,但卻力不從心。我只感到一股大力自胸口襲來,整個人當場直飛而出,狠狠朝向來人撞去。白衣男子右手一推,輕輕將我接住,拋在腳邊。梅菲斯特轉身握住他的手腕,將他摔入我剛剛所站的位置。一道白光沖天而起,地毯當場燒出一個圓洞,露出其下綻放光芒的五星結界。

風平浪靜,火勢滅絕,適才的混亂如同過往雲煙,轉眼之間會客室又恢復之前的寧靜。我緊握胸口,萎靡不振,側身癱倒在地,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梅菲斯特神情驕傲,對我再也不屑一顧,目光緊盯結界之中的白衣男子,嘴角露出一付滿足的微笑。

他難掩聲音中的喜悅之情,邊笑邊道:「加百列,我有好多帳想要跟你算呀……」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戚建邦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