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尼的書房

我站起身來，看著他失去光彩的雙眼一會兒，然後轉頭面對門口。「師父，天師，雙燕，你們沒事吧？」

三人同時點頭，但卻沒有一個移動腳步，向我靠近。道德天師搖了搖頭，問道：「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天師是在問……」

道德天師道：「我們三個都知道莎翁之筆的祕密了。你要連我們一併除去嗎？」

我微笑搖頭。「我怎麼會做這種事呢？每個人心裡都有不為人知的祕密，並不表示人人都喜歡見人就說呀。再說，你們怎麼說，這裡的人也未必會信。」

「你相信我們不會跟吳子明一樣想要出去？」

「三位是正派之人，又不是邪魔歪道。」我說著走到電腦之前。「不過如果三位擔心的話，我可以將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通通抹除。」我利用莎翁之筆打下一段敘述。「只要按下輸入鍵就可以了。要嗎？」

他們三人相互對看，同時搖頭。

「我也這麼想。」我說著刪掉剛剛打下的字句。「經過這次事件之後，我認為玩弄他人記憶是很要不得的一件事情。」

「那麼接下來呢？」

「我在這裡該辦的事情已經辦完，立刻就會離開。」我微微一笑。「下次各位再見到陳天雲的時候，就已經不是我了。」

「真是太可惜了。」道德天師爬起身來，步入走廊。「可惜我逸仙直銷又得要另外找人啦。錢老闆，多保重呀。」

「張經理保重。」

大同真君對我拱手抱拳。「相逢自是有緣。錢先生，你我雖然沒有師徒的緣份，不過還是很高興認識你。保重。」

「真君保重。」

大同真君跟著離去。斗室之中，就只剩下我跟雙燕。

雙燕嘆一口氣，問道：「你這就要去了？」

我點頭。「是。」

「此後再也見不到你了嗎？」

「妳還是能見到陳天雲。」

「但他不會是你。」

我停頓片刻，搖頭道：「不，不會是我。他可能會是作者本人，也可能是讀者的意念所化。每次出現，他的相貌都不會一樣，但是你們並不會察覺任何不同。」

雙燕直言道：「我會想你的。」

我看著她，心下感動：「我也會。」

「而你並不打算回來看我？」

我答不出來，只能默默地看著她。我很想告訴她，自己從來不跟虛構人物交往；很想告訴她，我不敢把感情留在虛構的世界之中。我不想告訴她說我們是一場錯誤，只因為我失去記憶，忘掉自己的原則，所以才會毫無保留地愛上她。因為我愛她，所有我不能回來看她。這樣對她不公平，對我也很難受，因為我將沒有辦法擺脫一種玩弄她的罪惡之感。

「或許吧，看看日後有沒有機會。」我微笑說道，盡量讓語氣聽來真誠。

「我會等你的。」

這句話讓我忘卻了呼吸。我看著她眼中的淚光，壓抑著自己的情感。過了一會兒，我低下頭去，輕聲問道：「妳確定不要我……抹除妳的記憶？」

流滿淚痕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不用了。就讓我變成這個故事之中，那個等待愛人歸來的小燕子好了。或許這樣的角色可以在讀者心中留下淡淡的哀戚。」

「我想一定可以的。」我轉過身去，面對電腦跟鍵盤。「一定可以的。」

雙燕來到我的身邊，環抱我的後頸，在我嘴上深深一吻。她的嘴唇就跟淚水一樣火熱，但是我卻已經開始感受等待愛人歸來的燕子心中那股淡淡的哀戚。

她鬆開手，放開唇，微微哽咽之中說道：「留下一滴眼淚給我，行嗎？」

一滴眼淚毫無窒礙地流出我的眼框，墜入掌心之中。我道力凝聚，眼淚閃閃發光，永遠不會乾枯。

「這是我的眼淚。」我將眼淚放入她的掌心。「蘊含了妳我之間的回憶，刻骨銘心的情感。希望它能滋潤妳的心靈，讓妳繼續……邁向更美好的人生。」

她將眼淚放在心口，眼淚隨即融入內心。她點了點頭，面帶滿足的笑容，對我說道：「謝謝你，我很快樂。」

我本想等她離去，然後再離開。但是看到她的眼神，我知道，她一定會在這裡凝視著我，直到最後一刻。我在鍵盤上打下「回家」二字，回頭看著雙燕。

「我走了。」

「嗯。」

我揮揮手，按下輸入鍵，跟鍵盤一同消失在辦公室中。

《莎翁之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