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奇怪拍賣
「在我毫無成就的一生之中，究竟想要追求什麼目標？」
這是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也應該是大家都曾問過自己的問題。如果你的目標從頭到尾明確至極，從來不需要去想這個問題的話，我恭喜你。如果你的目標一點也不明確，但是還是從來不曾想過這個問題的話，我祝福你。我的學生年代過的十分順遂，課業方面不算突出，但是課外活動卻璀璨異常。我沉浸在各式各樣的掌聲之中，玩味於親朋好友的讚賞之下，直到畢業之後，我才赫然發現，自己的未來不知何去何從。
未來不知何去何從……
我好平凡，好無力。找工作不是為了興趣，只是為了賺錢；賺錢不是為了養家，而是害怕被人看扁。我渴望踏上冒險的道路，追求卓越的一生。但是到最後，我畢竟還是害怕跟別人不同；害怕異樣的眼光；害怕冒險之後的代價是一無所有。我抓住機會，進入平凡的公司，做起平凡的工作。偶爾夜深人靜，我會躲在棉被之中哭泣，質問自己人生到底有沒有目標，到底有沒有意義。幾年過去，我漸漸在汲汲營營的生活之中麻木；漸漸不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哭泣；漸漸不再催促自己尋找生命的意義。
幸虧我遇見了她。
幸虧我遇見了愛情。
生活的目標？生命的意義？我豁然開朗。我的一生就是為了要遇見她，就是為她而活。我這個人存在的目的就是讓她的生命充滿意義，保護她生活無慮，確定她每日開心。有人說這樣很可悲，說男人不該為女人而活。我呸！我呸！她的笑容為我的心靈帶來滿足，她的愛情為我的身軀帶來溫暖。她，是我的一切，是我的世界，是我的宇宙。她是我這一輩子所追求的目標。可悲？我呸！
只不過，當我終於失去了她的時候。我還真是她媽的可悲……
像現在這樣，躲在街燈照耀不到的陰影之下，蹲在水溝蓋旁邊，手裡拿著應該奢侈不起的台灣啤酒，眼中看著路人留下的黃長菸蒂，鬼鬼祟祟地等待我的真愛回家。除了可悲，還能用什麼言語形容？
廢物？懦夫？性無能？
看來我問錯問題了。我每天都覺得自己的一生不該只有如此，但是我終究還是蹲在這裡，有如菜渣之中的腐蛆、糞便堆裡的幼蠅。人生在世，還能比這樣自怨自艾更慘的嗎？
有的。當我看見她的身影自轉角後方出現，而她的身邊又跟著一高大猛男的時候，我立刻了解更慘的意義為何。我每一下心跳都在痛，每一口呼吸都在燒。我的眼中噴出決堤的淚水，真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好吧，她並沒有挽著對方的手臂，這或許是個好現象。但是不管有沒有挽手，陌生猛男畢竟還是與她並肩而行，距離極近，兩人手臂三不五時就會碰觸一下。或許在一般人眼中不算什麼，但是在妒火中燒的人眼中，這就叫作狀似親密，叫作姦夫淫婦。
我大口喘息，心痛如絞。眼看她拿出鑰匙，打開公寓大門，領著猛男一同走入，我立刻抽出黃紙，放入嘴中，將啤酒一飲而盡，順勢吞下符咒，擦了擦嘴角，趁著公寓大門還沒關上之前衝了過去。
我閃身入內，大鐵門在身後自動關上。站在陰暗的樓梯間裡，我抬頭傾聽，知道他們站在二樓她家的門口交談。她似乎並沒有要請猛男入內的意思。我微微鬆了一口氣，放輕腳步向上走去。
在我來到轉角，可以看見兩人身影的同時，就聽見「啪」的一聲，猛男居然出手打了她一巴掌！
我沒料到看見這種情況，先是心裡一呆，接著火冒三丈，立刻就要撲過去毆打猛男。不過就在我將撲未撲之際，突然見她抬起紅通通的臉頰，反過手去也在猛男臉上甩了一巴掌。
「啪！」
這一巴掌比猛男的巴掌聲還要響亮，在樓梯間裡迴盪陣陣回音，讓我這個旁觀者都感到臉上傳來一陣火辣。我張大了嘴巴，實在想不透究竟出了什麼事了。這一巴掌真的是出自溫柔的她的手裡嗎？我無法想像，完全無法想像。
「妳竟然敢打我？」猛男惡狠狠的道。
她下巴一抬，目光凌厲地瞪視著他。猛男似乎有點膽怯，居然微微向後退開一步。她開口說道：「為什麼不敢？你以為現在是什麼年代？女人還是打不還手的嗎？」
猛男跟她對瞪一會兒，接著語氣一軟，說道：「好吧，算我不對，我不該動手。總之，妳乖乖把繩子交給我就對了。」說著伸出右掌，攤在她的面前。
「拜託你用用腦子，我怎麼可能把繩子給你？」她停了片刻，又道：「你要繩子幹麼？」
「要賣。」
她有點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看，接著「哈哈」兩聲，將他向後推開，跟著就要關上公寓鐵門。
猛男出手擋在門上，急道：「我已經找好買主了，價錢也談好了。到時候我們五五分帳，你我從此不愁吃穿。」
「東西不是你的，你找什麼買主？」她本來語氣嚴厲，不過講了兩句又有點罵不下去，嘆了口氣，繼續道：「我不想見你，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我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正正當當的過日子有這麼難嗎？為什麼你好像一天不惹麻煩就不舒服一樣？」
「問題是麻煩已經惹上了呀。」猛男滿臉誠懇地道。「雙燕，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不會來找妳。妳一定要幫我呀。」
我張口結舌，不知所措。我今天只是想來見她一面，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聽見如此老派的對白。只不過，精采的還在後面。
「這些年來，我幫你擦的屁股還不夠多嗎？」她說著雙眼有點泛紅。「我不想再淌這趟混水。我不要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我也不想拖妳下水，但是這次……」猛男低下頭去，彷彿做錯事情被抓到一樣。「我是用妳的帳號登入奇怪拍賣的。對方已經握有妳的資料，如果這時候說不賣，他們一定會來找妳的……」
「你說什麼？」雙燕說著倒抽一口涼氣，接著一手摀住額頭，一邊回想一邊說道：「怪不得我會接到莫名其妙的電子郵件。問我什麼繩子，什麼交易……」她突然抬起頭來，彷彿想到什麼重要的事情。「我查過對方的IP位置，買家是中東人？」
「對呀，很不好惹。如果取消交易，會有……」猛男越說越小聲，因為雙燕的眼神越來越恐怖。
「你賣什麼都可以，為什麼要賣繩子？」雙燕大聲說道。「你明明知道繩子不是我的東西呀！」
猛男嚇的不敢出聲，過了一會兒才道：「因為……繩……繩子價錢好。妳不會見死不救吧？」
雙燕低頭考慮了幾秒，接著將鐵門一推，說道：「你自己解決。」
猛男當場變臉，抬起大腳「碰」地一聲踢開鐵門。我大吃一驚，趕緊跨上樓梯自他身後撲去。但是就在我快要將他撲倒的時候，他突然轉過身來，揮出一掌，筆直握在我的咽喉之上，單手將我提在半空之中。
我心裡一急，當即對準猛男的身軀拳打腳踢。就看他手臂一緊，手掌有如鐵箍一般深深陷入我的喉嚨裡，令我全身虛脫，再也無力掙扎。他直視我的雙眼，露出邪惡的笑容，說道：「隱身符？雕蟲小技。」跟著他兩眼圓睜，綻放金光，我立刻覺得肚子裡傳來一陣火熱，似乎符咒在體內燒成灰燼了一樣。隱身術瞬間失靈，我的肉體當即呈現在他們兩的面前。
透過猛男的肩膀，我看見雙燕臉上吃驚的神情。她失聲叫道：「曉書？」
我咽喉受制，無法回應她的呼喚。猛男面色猙獰，冷笑一聲，說道：「原來雙燕就是為了你這個窩囊廢而離開我？今天舊仇新恨一併跟你算了！」
「不要動他！」
我看見猛男舉起斗大的拳頭對我揮下，同時也看見雙燕舉起門邊的木棒對著猛男的後腦揮下。雙燕究竟有沒打昏猛男，我不知道。因為在看見那一棒揮出的結果之前，我的視線已經被猛男的拳頭完全佔據。
一切來的太快，即使在眼前一片漆黑，意識向下沉淪之後，我依然搞不清楚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個猛男究竟是什麼人？難道真的是雙燕的舊情人？雙燕何等清純的氣質美女，怎麼會看上這種任誰一看都知道是敗類的雜碎？她一定是被逼的，她……我在想什麼？那似乎不是當前該釐清的重點呀。重點是……重點是猛男為什麼能夠看穿隱身符？為什麼眼睛會綻放金光？這傢伙簡直是……
我感到意識越沉越深，顯然自己即將完全昏迷。我很想強迫自己醒來，想要看看接下來雙燕究竟能否化險為夷，但是我做不到。在我喪失意識之前的最後一點時間裡，我心裡只想到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在我毫無成就的一生之中，究竟想要追求什麼目標？」我一直告訴自己，雙燕就是我的人生目標。如果我現在死去了，就當是為了救她而死去好了，這樣我算是完成了我的目標了嗎？
還是終我一生，一事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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