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尋找赫克勒斯

Chapter 4. The Search for Hercules

第1節 真實日記

很多年前,在柯林斯﹝Corinth﹞有一位名叫勞夫倫斯的男人。柯林斯是由多里安人所建立的強大城邦,城中建築以其阿波羅神廟最為著名。城民崇拜太陽神,以誠實為美德,而勞夫倫斯更是以此美德著稱的代表人物。可惜美德並不能當飯吃。那一年勞夫倫斯遠走斯巴達做生意,打算憑藉自己童叟無欺的良好商譽闖出一番事業,卻想不到遇上了奸商無數,沒多久身上本錢就被騙光。勞夫倫斯山窮水盡,甚至連回家的旅費都湊不出來,眼看就要客死異鄉。在他即將於樹林中餓死之前,勞夫倫斯兩腳往地上一跪,虛弱又失望地向天禱告。

「偉大的阿波羅呀!我一生遵從您的旨意,向來對您崇敬,不曾說過一句謊言。為什麼我竟會落到這個下場?難道我奉獻給您的祭品不夠多、不夠好嗎?」

當時阿波羅忙著駕馬車,無暇回應勞夫倫斯。正好宙斯在附近聽見了這絕望之人的禱告,於是在其面前現身。宙斯對勞夫倫斯說道:「凡人啊。誠實是你個人立身的美德,可不是與神談判的籌碼。不曾說過謊話代表了你此生情操高節,但阿波羅可不會因為你這樣而得到好處。你告訴我,有什麼道理神會因為你誠實而一定要保佑你?」

勞夫倫斯說不出道理,困惑地問道:「最偉大的天神呀…難道…難道說虔誠如我仍然得不到眾神的眷顧?難道誠實的回報就是受人欺騙,走上死路?我獻上的祭品…難道阿波羅都算白吃了嗎?」

宙斯笑道:「今天你既然遇上了我,當然不會就這麼死去。不過聽好了,沒有神會告訴你誠實的人註定要受他人欺騙。你是一個好人,擁有正直、睿智、誠實等特質,應該成就造福人群之事。若這麼餓死在奸商手中實在太過可惜。為此,我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能堅持己身德行,此生沒有一句謊言出口,我將保佑你一生順遂,日後領導柯林斯城走向富足繁榮的未來。但是只要你說出一句謊話,不管是善意還是惡意,你都將立刻失去所有的一切,包括你自己以及家人的性命。好了,趕快回家吧。」說完宙斯就不見了。

在勞夫倫斯將要餓死的前一刻,一隻白鴿自他頭上飛過,撞上旁邊的大樹,摔死在他嘴旁。勞夫倫斯喜出望外,正要張嘴吃鴿的時候,赫然間平地響起悶雷,一道閃電轟下,竟將那鴿子打成香味四溢的烤鴿。「這真是神跡呀!」勞夫倫斯心想。他懷著感激的心飽餐一頓後,立刻就踏上回家的路。此後果然就如宙斯所說,勞夫倫斯一生順遂,不但順利地回到柯林斯,並且在一年後憑藉其正直的好名聲獲得柯林斯城民的愛戴,成為了城主。柯林斯城在勞夫倫斯的領導下發展成為希臘的商業重城。由於城民們都效法城主,所以大家都以誠信為生意基礎,開創出了柯林斯商人的優良聲譽,希臘各地的人都很樂意來這裡跟他們做生意。

十年之後,有一天宙斯在奧林帕斯觀望下界,赫然發現柯林斯城出現一名美女。宙斯一見傾心,當即趁著希拉不注意下凡察訪,結果發現那女子是勞夫倫斯的女兒。宙斯色心大動,現身於勞夫倫斯夢中提出要求。他要勞夫倫斯將女兒送入宙斯神廟裡當女祭司,如此可方便自己下凡寵幸。勞夫倫斯感念神恩,不疑有他,第二天就把女兒送去服侍天神。

宙斯滿心以為在自己的神廟裡可以為所欲為,卻不知道希拉早就於希臘各地的宙斯神廟中佈下眼線。只要神廟之內出現美貌女祭司,希拉絕對會比宙斯更先知道。當勞夫倫斯的女兒出現在柯林斯的宙斯神廟的時候,希拉立刻感到其中有詐。對希拉來說,懷疑宙斯出軌是不需要證據的。善於遷怒的她這次不但恨上了女祭司,更還心想:「勞夫倫斯這壞人為了得到天神庇佑,居然連女兒都肯送給宙斯糟蹋。這種賣女求榮、為虎作悵之人可比那淫婦更加可惡!」

為了懲罰勞夫倫斯,希拉挑撥柯林斯城的世仇雅典城,慫恿雅典人發兵攻打柯林斯。勞夫倫斯天性仁厚,嘗試以外交的方式謀求和平,但卻因此喪失備戰時機,導致柯林斯陷入圍城局面。城內並未囤積多少糧食,眼看不出十天就要城破人亡。勞夫倫斯束手無策,只好加派祭品請求天神幫助。希拉搶在宙斯之前現身柯林斯城,假裝好意地回覆著勞夫倫斯等人的禱告。

「柯林斯的人們呀。你們祈求天神幫忙阻擋災難,趕走雅典人,此刻得到我女神希拉的回應了。我可以幫各位趕走雅典人,而且只需要很簡單的一件小事當作回報。只要你們的城主勞夫倫斯在全城人面前承認自己是名騙子,我立刻就送雅典人回家!」

柯林斯人並不了解希拉為什麼要給誠實的勞夫倫斯冠上騙子的名號,不過希臘眾神常常做一些人類難以理解的要求,柯林斯人也就見怪不怪。大家都勸勞夫倫斯說:「城主啊,即使有一百個人作證說您是個騙子,柯林斯城裡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相信的。為了滿足女神奇怪的要求,解救柯林斯城免於災難,就請您放下自尊,就對大家說一句『我是騙子。』吧。」

說這麼一句話當然是很簡單,但是除了勞夫倫斯,又有誰會知道這句話一說之後所會帶來的後果呢?勞夫倫斯一輩子真的不曾說過一句謊話。如果這時他對大家說自己是騙子,這句話就會成為他一生中的第一句謊話。根據宙斯十年前救他時所開出的條件,只要勞夫倫斯說謊,就代表他全家都會死光光。在眾人的鼓譟聲中,勞夫倫斯沉默地想了許久。最後,他終於為了解救柯林斯全城下上民眾的性命而站出來說道:「我是騙子。」

希拉非常高興說:「哈哈!你說謊了!接受天譴吧!」說完搭起一把孔雀箭,打算一舉殺光勞夫倫斯一家人─特別是引誘宙斯的那個女兒。

宙斯作賊心虛,一直在旁邊默默看著不敢講話。這時有感於勞夫倫斯願意為了全城的人犧牲自己及家人的性命,加上不願見到女祭司就此身亡,於是宙斯自天而降,擋在希拉與柯林斯人之間。宙斯對希拉說:「慢點,希拉,勞夫倫斯雖然說謊,但卻不需要遭到天譴!」希拉冷笑一聲,問道:「當年天神宙斯親口許下,只要勞夫倫斯不說謊,那就保佑他一生順遂。但他若說謊,那就會失去所有一切。我問你,勞夫倫斯是否一生順遂?他今天有沒有說謊?你若不降天譴,此後又怎麼讓希臘人民服你?」

宙斯說:「不錯,十年前我確實如此許下。只要勞夫倫斯不說謊話,我就『保佑』他一生順遂。只不過,儘管這十年來勞夫倫斯的生活過得很好,但那些都是出於他自己的努力與際遇,我本身並沒有運用過任何神力去『保佑』過他。我認為既然我沒有做到我該為他做的事,那他就沒有必要遵守不說謊的約定。所以我說,勞夫倫斯不需要遭到天譴。」

希拉大怒,叫道:「你這色神!為了一名女人居然連這種謊都說得出口?別的不說,那天一隻鴿子撞死在勞夫倫斯嘴邊,還讓雷給打熟了吃,你敢說這不是你用神力做的?」

宙斯搖頭:「不是。那是巧合。」

「我都沒見過這種巧合!」希拉吼道。「一道雷打下來會打到鴿子沒打到旁邊的人?你…你好哇!反正有沒有用神力幫他都是你在說,你就是看準這種事難以證明就是了?」

宙斯滿臉無辜:「別這樣講嘛。我真的沒有呀!」「還敢強辦?你明明就有!」「沒有!」「有!」「沒有!」「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有!」「沒有!」

希拉「唰」地一聲收起弓與箭,指著宙斯的鼻子說道:「好宙斯!你不要以為不承認就沒事了。我有辦法證明你用神力幫他!」

宙斯心裡一驚,臉上不動聲色:「怎麼證明?」

希拉「哼」了一聲:「找能夠看穿真相的真實之神來作證就好了。」說著轉向柯林斯著名的太陽神神廟叫:「阿波羅!快出來!」

阿波羅暗暗嘆了口氣,慢慢自神廟裡面走出來。本來他也是要來回應柯林斯人的禱告,不過當他發現宙斯跟希拉彷彿是專程趕來等待人類求神時,阿波羅就知道這回又是情色糾紛,當即決定站在一旁置身事外。後來聽到希拉設計勞夫倫斯說謊,宙斯又為了救個女人而賴皮後,阿波羅實在是聽不下去,只可惜要走已經太遲了。

「這件事我不想評論也不想做證,就請你們兩位自己解決,好嗎?」阿波羅一出來就說。

宙斯馬上點頭:「對呀,希拉,我們兩個吵架,要小孩子插什麼嘴?」希拉可不管,對阿波羅道:「不行!這件事一定要說清楚!阿波羅,到底這十年來宙斯有沒有運用神力幫助過勞夫倫斯?」

阿波羅看看大家,苦惱地搖頭問:「希拉,這是宙斯的事,為什麼一定要我來說清楚?」

希拉說:「當然因為你是真實之神。你有責任把真相公諸於世!」

阿波羅還是搖頭:「但我認為並不是所有真相都有公諸於世的必要。」

「沒有錯,我同意。」希拉說。「不過這個真相有必要。快告訴大家,宙斯到底有沒有?」

宙斯趁機變作一隻小蜜蜂,飛到阿波羅耳朵旁輕輕說:「兒子啊,你如果說出真相,勞夫倫斯一家人就要死啦。他們都是你的忠實信徒,也不是故意要說謊。你不能狠心這麼把他們送進黑帝斯的國度呀!」

希拉也變成一隻蝴蝶飛到另一隻耳朵那邊說:「阿波羅呀,你捍衛著世間誠信就如同我守護著人們婚姻一般。對於破壞婚姻的事情我從不曾手軟,對於有礙誠信的事情你也不該袖手旁觀!快把真相說出來吧!」

「真相?真相就是你們兩位都想利用我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阿波羅語氣不悅地說。「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跟誠信無關,你們卻硬是東拉西扯,把事情推到我身上來。兩位啊,虧你們還是奧林帕斯的主神!」阿波羅對希拉跟宙斯各瞪一眼,然後繼續說:「真相都該公諸於世嗎?人們該不該知道勞夫倫斯的女兒成為宙斯神廟女祭司的真相?該不該知道雅典人這次進攻柯林斯的真相?是的,我可以洞悉一切真相,但是這種高尚的能力應該用於更高尚的事物,而不是在你們夫妻吵架的時候用來當裁判!我告訴你們,我受夠了!」

阿波羅雙手高舉,漂浮升天。儘管沒有太陽馬車在身邊,太陽神散發的怒氣依然將希臘的夜空照耀有如白晝一般。「不管你是冥界的幽魂、大地的眾生、天上的神祇,全部都給我聽清楚了!太陽神代表的正直、誠信絕不容許質疑,不會有討價還價的空間!從今以後,任何膽敢利用我的形象、名聲來扭曲真相的都必須要承受來自太陽神的憤怒!特別是那些拿別人性命來博取我的同情,或是拿冠冕堂皇的道德規範來壓榨我的天秤的!不准說我不通人情,要知道一旦真相遭到扭曲,宇宙間的一切都將可能崩潰。因為真相是是一切的基礎,神聖不可侵犯!」

阿波羅的右掌泛出火光,一本閃耀著烈焰、永遠都寫不完的筆記本就此誕生。「我宣佈,此後我會將宇宙間每天值得記述的事情全部寫入這本日記本裡。當你們跟我諮詢真相的時候,要知道真相是白紙黑字記載於此的,而不是我嘴裡說什麼就算什麼的。若有妄想竄改這本日記的,這就是太陽神的憤怒!」

阿波羅掌心一揮,筆記本驟然爆炸,筆直噴出一條延綿不絕的沖天火柱,向天照亮了所有星座,入地燒起了塔塔洛斯。宇宙間沒有任何存在不能感覺到那股憤怒的力量。「真相只有一個,任誰都不能侵犯!」阿波羅如此說。自從目睹了真實之神捍衛真相的憤怒火焰後,世界上膽敢枉顧真相的人就越來越少了。

良久之後,星空趨於平靜,大地不再沸騰。阿波羅熄了筆記本的火光,緩緩降到勞夫倫斯身前。「正直的勞夫倫斯,我最忠實的信徒。」阿波羅說。「你願意放棄一生信仰的誠信與自己、家人的性命來解救柯林斯一城人民,這樣高貴的情操是我所認同並且尊敬的。但是,請原諒我這個即將要背棄你的神。你可以為了自己認為更高貴的事物說謊,可是我不能…我絕不能…」

勞夫倫斯謙卑地在阿波羅身前下跪,感動地淚流滿面道:「親愛的太陽神。曾經我一度認為遭您遺棄,但是如今我知道您確實一直在庇祐著我們。儘管我覺得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並不算公平,但我依然相信您的教誨以及您所象徵的一切。我沒有遺憾。只希望在我死後,希拉能夠遵守諾言,保衛柯林斯渡過這次災難。」

「我會確保祂說到做到的。」阿波羅說完便向神廟走去。在進入神廟大門的時候,他回頭對大家說:「我可以證明宙斯在過去十年裡曾不只一次介入勞夫倫斯的命運,保佑這個正直的好人領導柯林斯走入更好的生活。我很遺憾這樣一件好事必須如此畫下句點。」說完祂走進神廟,拿出筆在筆記本上記下剛剛說的話,不再管接下來的事。

阿波羅走後,希拉取出弓箭一舉誅殺勞夫倫斯一家八口人命,然後出城刮起狂風,讓雅典軍隊寸步難行,戰意全消。一個月後,雅典退兵,希拉也終於原諒了宙斯。兩夫妻攜手回到奧林帕斯後,除了阿波羅的筆記本裡詳盡記載了整件事的始末之外,這次外遇就好像沒發生過一樣地落幕,從此不再有人提起。不過在那之後,阿波羅就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為宇宙中每天所發生的事情留下了巨細靡遺、無法竄改的文字紀錄。這就是太陽神的「真實日記」的故事。

第2節 命運女神

「喔?我倒很久沒看過你這本日記了。」雅典娜對著阿波羅書桌上那本燃放著金黃火光的真實日記說道。「還是一樣的朦朧耀眼,頭暈目眩。」

阿波羅站到雅典娜身旁,伸手在日記本上輕輕一拍,火光逐漸散去。「真相不容易看清,而且常常難以逼視。」祂將日記自桌上拿起,開始依著書桌逐頁翻閱。雅典娜看著祂動作,問道:「一頁一頁找嗎?會不會要找很久?」阿波羅搖頭:「真實日記雖然是按時間撰寫,不過我有空時也會循主題歸類。像赫克勒斯的事蹟自然是查詢『宙斯兒女』的部分就好。」雅典娜探頭過去:「『宙斯兒女』是一個類別呀?」「是很大的一個類別。發生在奧林帕斯神域的事情有一半以上都可以歸類於此,更別說在凡界的私生子了。要是希拉沒事想要翻閱這本日記,宙斯大概要好幾天不必睡覺。」

雅典娜笑問:「難道你還記載了希拉所不知道的姦情?」

阿波羅道:「那倒沒有。所有宙斯的姦情都註定會被希拉發現。講到這裡不得不佩服希拉,這位婚姻之神真是當之無愧。只不過要守住一段婚姻,光靠會抓姦只怕還不夠。」

「那要問宙斯了。」雅典娜說。「祂為什麼沒有辦法專心守著一個妻子?」

「祂是男人典範。一個妻子終究無法滿足祂。」阿波羅邊翻書邊隨口說著。

「這或許是事實,但聽起來很負面。」雅典娜倒了酒,遞出一杯給阿波羅。「感情無法滿足?還是慾望無法滿足?有那麼難滿足嗎?凡界男人若拿宙斯這個特點當典範,世界可亂了。阿波羅,你可別學祂呀。」

「呵……」阿波羅輕笑一聲,只說:「這種事……我就不知道妳這象徵純潔的處女神能不能懂得了。」阿波羅在這方面雖然不像宙斯那樣聲名遠播,不過也還是有好幾個愛情故事流傳在人間。正好這時翻到了關於赫克勒斯的章節,於是阿波羅把日記在桌上一攤,不再繼續剛剛的話題。「這裡……赫克勒斯。喔?關於他的記載並不多……這跟我的印象又不太一樣了。」

雅典娜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你的印象是怎麼了。赫克勒斯不過是一個希拉憤怒下的標準受害者。的確,他小的時候在體能上表現的頗不平凡,只可惜他的心智不如外表那麼堅強。在希拉搞鬼讓他親手殺害自己妻兒之後,赫克勒斯就消沉度日,變成一個沒用的酒鬼,從此再也沒有任何作為。」

阿波羅閱讀著日記,語氣很懷疑地道:「是這個樣子的嗎?變成酒鬼?」

雅典娜問:「難道你的日記裡不是這樣記載的嗎?你對這些事都沒有印象嗎?」

阿波羅皺眉道:「不,日記裡確實是這樣寫的。在我看過日記之後,對這些事的印象也清楚的出現在我腦中。但是我不認為他就在這裡讓希拉打倒。他或許會染上酒癮,但不應該就此平凡的終老一生。畢竟,他是個在出生第一天就能殺死希拉派去刺殺他的兩條蛇的人……咦?」

聽到阿波羅「咦」的吃驚,雅典娜忙問:「怎麼了?」

阿波羅兩指捻著一頁日記反覆翻閱,奇怪地說:「沒有了?」雅典娜說:「什麼沒有了?」阿波羅繼續往下翻,邊說道:「赫克勒斯的記載就這樣沒有了。這是不可能的。」

雅典娜接過真實日記翻看,說道:「有這麼不可能?既然他終其一生沒有作為,那之後也不會再有值得記載的事啦。」

「沒有值得記載的作為是一回事。我說不可能是因為我居然沒有記載他的死亡。」阿波羅說著又把日記從雅典娜手中拿回去繼續翻。雅典娜覺得他太執著了,說道:「說不定因為他太沒沒無聞,所以你忘了記?你不可能把每個人類的出生死亡都記下來吧?」

「當然不會,那是命運女神的事。」阿波羅闔上日記,想了一會兒說:「但是我會記載所有宙斯子嗣的出生與死亡。因為宙斯的血脈都代表了宙斯的一部份。不管本身多麼微不足道,我們的存在與消逝多少都會對宇宙造成影響。所以我不會漏記的。我沒記載赫克勒斯死亡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還沒死。」

雅典娜楞了楞,問道:「最後的記載是多久以前的事?」

阿波羅答:「五百年前。」

雅典娜的臉色沾染上阿波羅的不安。祂說:「宙斯與凡間女子所生的子女始終還是凡人,壽命沒有道理超過一百年。要是你沒有漏記赫克勒斯的死亡,那就是你漏記了一件足以讓他取得永生不死的重大事件。如果有這種大事,我想我應該有聽說才是。」

「奇怪吧?」阿波羅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舉步走到書房門口。「所以我說需要命運諮商。」在門上傳來第一聲敲門聲的同時,阿波羅拉起門把打開了門,對著門外的命運三女神歡迎道:「親愛的克蘿梭﹝Clotho﹞、拉琪希絲﹝Lachesis﹞、愛特蘿波絲﹝Atropos﹞,感謝妳們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趕來。」

荷米斯率先踏入書房,笑著說:「那還是我請神的速度夠快呢。」阿波羅微笑對祂說謝謝。三名命運女神跟著進來,在阿波羅跟雅典娜面前站成一排,醜陋蒼老的臉孔下流露出溫柔的語氣,說道:「別的神請我們,多半是把我們當算命婆,老愛問些不相干的問題。但是太陽神潔身自愛,向來不說廢話也少管閒事,所以我們都喜歡你。你一找,我們就來啦。」

「真是多謝三位了。」阿波羅邊為眾神倒酒邊說。「這次請你們來管的也不知道算不算是閒事。總之我要知道跟一個人類有關的事。」三女神齊聲問道:「誰?」阿波羅說:「赫克勒斯。」

三女神同時深吸了一口氣,這反應讓阿波羅等神了解到祂們也察覺了不尋常的事。「我們真是越來越欣賞太陽神了。其實今天晚上我們本來就打算為了赫克勒斯來找你呢。」克蘿梭說著從背上的破包袱裡拿出一台小巧的紡紗機放在地上。命運三女神對於掌握命運各有職司,其中克蘿梭人稱「編織者」,負責為每個出生在宇宙中的生命紡出一條縱貫他們一生的生命絲線。克蘿梭在紡紗機的一端抽出一條線頭拉到阿波羅手中,說道:「傍晚時分,自命運之中毫無徵兆地傳來紛擾。我們發現這條生命線出現奇怪的變化,所以才想來找你研究。太陽神請看。」

阿波羅接過那條白色的生命線,跟雅典娜以及荷米斯一同觀看,不過看不出任何奇怪的地方。三個神不懂,一同抬頭詢問。拉琪希絲推開克蘿梭走到阿波羅面前,夾起生命線輕輕向外拉扯。「這條線開始四十五年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但在四十五年後就不一樣了。」拉琪希絲是命運女神中的「分配者」,負責為每個生命配給不同長短的生命絲線。此時祂將那絲線越拉越長後,阿波羅等神都已看出那條線的顏色漸漸不一樣,從白色轉變成一種十分黯淡的金黃色。到得後來甚至隱隱綻露出金屬的光澤,完全不像絲線。

雅典娜側頭問道:「這金不金、銅不銅的顏色代表了什麼?」荷米斯也奇怪:「四十五年還不到生命線的十分之一?這個是不是人呀?會不會跟獨眼巨人搞錯了?」阿波羅沒說什麼,只是等著命運女神的解說。

拉琪希絲用力一拉,怪線依舊延綿不斷地自紡紗機中抽出,似乎無盡頭一般。祂將線捧在面前,對大家說:「我有時候老眼昏花,或許會多配幾年給人賺,但絕不至於讓一個人類活過五百年這麼離譜。你問這線為什麼會變顏色,老實說,我們也不清楚。由於這件事情來的突然又詭異,於是在我們確認這條線是屬於赫克勒斯這名人類的時候,我們當即裁定他已經活太久了。」

「嗆」地一聲,拉琪希絲身後閃起一道金光,原來是愛特蘿波絲從口袋裡抽出一把金剪刀。愛特蘿波絲的名字有著「必然」的涵義,講白了就是說「凡是生命都難逃一死」。祂在命運中的工作就是用金剪刀剪斷生命線,結束萬物眾生的性命。這時就看祂一言不發地走過來,剪刀對準赫克勒斯的生命線「喀嚓」一下就剪了下去。刀鋒與怪線擦出點點耀眼的火光,但卻怎麼也剪之不斷。愛特蘿波絲不像他兩個姊妹那般多話,在為眾神示範完剪不斷的怪事之後,祂便默默地收起剪刀退到一旁。

荷米斯饒富興味地問:「這代表了什麼?這是個不會死的人?」命運三女神立刻點頭。荷米斯又問:「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世界上還是有像是蛇髮女妖、半人馬之類擁有永生又還沒被打入塔塔洛斯的生物,也不多這一個呀。」

「荷米斯,你錯過一個重點了。」雅典娜搖頭說:「蛇髮女妖那些都是在泰坦大戰之前就已經出現在大地上的遠古生物。這個赫克勒斯卻是在經歷過四十五年的凡人歷程後突然之間就變成了不會死的人……」

「不但如此。」克蘿梭從紡紗機中抽出另一條鮮紅色的線頭:「還存在大地之上的永生怪物們的生命線是這種顏色。而且如果有必要,其實還是有辦法剪斷。真正讓命運剪刀無法剪斷的傢伙們通通都已經關到塔塔洛斯去了。」

「你是說……」荷米斯揚起眉毛問:「這個赫克勒斯跟泰坦巨神一樣強大?」

「強大倒不一定。」克蘿梭說。「但可以肯定赫克勒斯很不一樣。」

阿波羅揮手打斷眾神說話,開口道:「重點不在於赫克勒斯有多強大。即使是泰坦巨神也沒可能對抗現在的奧林帕斯。我比較在意的是為什麼一個凡人會有這樣的變化?特別是當我深深地相信這個凡人應該是個神的時候。」

命運三女神臉色一變,齊聲道:「太陽神也有這種感覺?」

阿波羅點頭:「三位一定也察覺到命運洪流浮現重大漣漪,預知景象在在朦朧難明。我不知道是什麼力量改變了從前發生過的事,但是我認為赫克勒斯絕不應該在殺害自己妻兒之後就變成沒用的酒鬼。他應該踏上贖罪之旅,彌補己過,成就大業,並且在四十五歲那一年與受到希拉原諒,為奧林帕斯接受而成為眾神的一員。因為宙斯神力所賜予的神格永生是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剝奪的。就算他的過去遭到竄改,就算眾神都已將他遺忘,就算連我的真實日記都沒有任何記載,他仍然可以保有不死的權利,即使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命運三女神互相凝視,在彼此眼神中尋求對阿波羅言語的認同。過了一會兒,拉琪希絲說:「雖然沒有任何證據可以佐證,不過我們管理命運的也不太看重證據這種東西。睿智的阿波羅,我們認為你的假設是正確的,因為我們也曾如此設想過。然而即便如此,我們也沒有線索可以繼續追查下去。面對這種足以矇閉你我預知能力的力量,你認為該怎麼辦?」

阿波羅問:「你們知道赫克勒斯人在哪裡?」

命運三女神搖頭:「在他的生命線變色之後,我們就完全失去他的蹤跡。」

阿波羅攤攤手:「哪也只好請三位充當算命婆了。」他將赫克勒斯的生命線拉長,在命運三女神手上各放了一段。「赫克勒斯是我們唯一知道與此事相關的人。請三位感受他的生命,不管是搜尋他的過去或是探訪他的未來,總之能看到任何蛛絲馬跡也比什麼都沒有好。」

命運三女神並不浪費時間,各自握起手中絲線、閉上雙眼擴展感知視野。不出一會兒,自祂們內心逐漸綻放出預知的幻光。阿波羅趁這份空檔把荷米斯拉到一邊,拿起桌上的真實日記塞到祂懷裡。「荷米斯,我的日記遭到竄改……」荷米斯一聽,馬上張大眼睛說:「怎麼可能?我都做不到的事,有誰能改你的日記?」阿波羅瞪祂一眼:「怎麼你曾試圖竄改真實日記嗎?」荷米斯指向命運女神的光芒,語帶艷羨地說:「預知能力真是神奇呀……」

阿波羅將荷米斯的臉扳回來面對自己,說道:「你的心眼我難道會不知道?只是姑念你是為了好玩,並不是真的想要修改真相,所以我也不曾跟你計較。」荷米斯傻笑兩聲,神色尷尬。阿波羅繼續說:「時間漣漪的影響可大可小。如果這次只是單一事件也還好,怕是怕在還有後續發展。如果在時間河流中多丟幾道漣漪,那麼引發出來的連鎖反應很快就會亂到連我也無法計算。為了預防這種失控的情況發生,我們必須盡可能的保留真相。」

荷米斯看著手中的大日記本,問道:「但是這一份日記已經被竄改過了。」阿波羅點頭:「沒錯,不過我們現在所失去的只是第一道漣漪,遭受的損害還沒到無法還原的地步。如果這個怪事繼續發生,我希望有一本較為正確的史書可以查詢。帶著這本日記跨越冥河,前往地底世界,幫我交給黑帝斯。在他的王座後方有一座時光之池,那是整個宇宙中唯一一個時光無法碰觸的所在。只有放在那裡才能夠確保真實日記不再遭受進一步的竄改。」

荷米斯「喔?」了一聲,問道:「時光之池?我竟然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雅典娜也湊過來說:「的確,我也沒聽過。黑帝斯從沒招待我到祂王座後方的房間去過。」

阿波羅看看命運女神們還在專注預知,於是就跟姊弟們講解一番:「當神這麼久了,你們可曾想過宇宙之中的『時間』是誰在掌管的?」雅典娜搖搖頭:「你這麼說我才想到。為什麼我們奧林帕斯上沒有一個時間之神?」

「時間對我們來說只是一個觀念。過去的就成歷史,未來都還沒發生。在正常的情況下,時間是一個很容易被忽略的東西。」阿波羅說。「但是遠在奧林帕斯初開,在我們都還沒出生之前,宙斯就已經看見了時間可怕的潛力。如果過去發生的事情能夠任意竄改,宇宙中將沒有任何事物能保絕對。若是一件過去發生過的事情被改成沒有發生的話,身在現在的我們又怎麼會知道過去應該發生過這件事?時間是一個能夠矇閉一切的力量,連我這個真實之神也難以與其對抗……」

荷米斯忙問:「既然這麼可怕,為什麼沒有神掌管呢?」

「當然有神掌管。宙斯親自掌管。」阿波羅說:「宙斯把時間的力量深藏在自己體內,鮮少動用,也幾乎沒有神知道這件事。但儘管如此,祂還是不放心。為了防止自己疏忽而讓時間的力量流落出去遭人利用,宙斯在黑帝斯的國度深處打開了時光之池,以為日後若是出事的話留下退路。黑帝斯的力量足以與宙斯匹敵,時間由祂們兩兄弟看管照理說是絕不該出事才對。」

「但是現在就是出事了……」

「唔……」命運三女神在此時發出一聲低吟,吸引了阿波羅等神的目光。阿波羅走到祂們面前問道:「看見了嗎?看到了什麼?」

克蘿梭張開雙眼,但臉上的表情顯然對阿波羅祂們視而不見。祂說:「我看見一個男人……我知道祂是宙斯的兒子……」阿波羅問:「是赫克勒斯?」克蘿梭搖頭:「不。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張臉孔。也許是在未來……也許是宙斯尚未誕生的兒子……」「要去哪裡找祂?」「不知道。想要找祂,必須先找赫克勒斯。」

拉琪希絲張開雙眼,瞳孔中洋溢出異樣的綠光。「我看到一個野人。他的毛髮濃密,分辨不出面貌。黑狼皮是他的裝扮,狼牙棒是他的武器……他……是一個邪惡之人……」「是赫克勒斯嗎?」阿波羅又問。拉琪希絲努力細看,點頭說道:「是的。他是赫克勒斯。」「他在哪裡?」「不知道。」「你說他邪惡。可知道他有何意圖?」「他……他心中有恨。他要血……他要殺……但要殺誰卻看不見。」

「咦?」愛特蘿波絲語氣中流露出驚疑。荷米斯連忙跳過去問:「看到什麼?」愛特蘿波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我看到……一名泰坦……」

「泰坦?」阿波羅等神一聽,忍不住呼出聲來。「哪一個泰坦?是十二個泰坦巨神之一嗎?」

愛特蘿波絲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回答這個問題:「看不出來。景象太過朦朧,看不出來。」

雅典娜問:「泰坦在哪裡?塔塔洛斯?」

「絕對不是塔塔洛斯。」愛特蘿波絲肯定地說。「不過這預知景象模糊歪曲,也可能是以隱喻的方式呈現。時間在跳躍,這個泰坦存在於過去現在未來,肯定與這次事件有關。」

愛特蘿波絲說完之後,命運三女神一同縮回雙手,任由赫克勒斯的生命線掉落地上。房間中六個神彼此互看,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荷米斯不喜歡太過嚴肅的氣氛,等了一會兒感覺悶的夠久了,將真實日記於腰間一捆,對阿波羅道:「老哥,要怎麼樣先交代,不然我就去找黑帝斯了?」

阿波羅點頭:「就請你先去收藏真實日記。麻煩命運女神去找宙斯報告此事,順便問他最近是否有疏忽時間的情事。」

克蘿梭道:「這種大事太陽神不親自跟宙斯商談?」

「嗯……」阿波羅搖頭。「時間急迫,我只剩幾個小時就得去開太陽馬車。報告宙斯的事就麻煩你們。我跟雅典娜去凡界追查線索。如果沒有查到什麼特別迫切的事,明天晚上我們再在這裡集合討論。」

命運三女神不再多說,收拾地上的紡紗機便即離去。荷米斯想到要去死人國度,心中浮現一絲寒意,多喝了一杯酒就也就打開窗戶跳了出去。雅典娜跟著阿波羅走出太陽宮殿,一同在滿天星斗之下駐足片刻,問道:「你說要追查線索,有點頭緒嗎?」

「嗯……」阿波羅想了想說:「克蘿梭提到的宙斯之子一時是找不到的。赫克勒斯消失了四百多年,要追隨他的足跡也不容易。我看我們就先從泰坦找起。」

雅典娜點點頭:「泰坦會比較好找嗎?難道你要去塔塔洛斯?天亮之前可趕不回來呢。」

「不。沒有宙斯許可,我也不想去塔塔洛斯。」阿波羅領著雅典娜來到馬廄,牽了兩匹飛馬各自騎上。「既然要找的是泰坦,合理的做法就是先去找一個泰坦來問問。」

「喔?要去高加索山?」

「對。」阿波羅一拉韁繩,飛馬騰空而起,向北飛去。「我們去找普羅米修斯。」

第3節 野蠻人

兩神於風中北行,一路上星光黯淡,人煙稀少,眼見不過多久便會到達高加索山。雅典娜在馬背上感覺冷風撲面,不喜歡這種星月下趕路的孤寂,於是騎到阿波羅身旁張嘴說話。

「宙斯囚禁普羅米修斯這麼多年,你說他會幫我們嗎?」雅典娜問。

「會。」阿波羅並不擔心地說。「他一定跟我一樣察覺了時光的紛擾,相信好奇心會讓他難以置身事外。況且他反正無聊,就算要刁難我們,最後還是會幫忙的。」

雅典娜說:「你認為有沒有可能是他在搞鬼?畢竟他是宇宙中最聰明的生物。也許長時間的無所是事卻讓他悟出了玩弄時光的方法?」

「普羅米修斯?」阿波羅笑了聲。「不會。普羅米修斯有他自己的原則。他會為了很多不同的理由去做匪夷所思的事,但是『報復』卻從來不是他所持的理由之一。我知道你為了宙斯如此對待他而感到過意不去,不過……」

「不過什麼?」雅典娜問。「你怎麼不說……」

阿波羅豎起耳朵傾聽著,對雅典娜道:「下面有人類在對我禱告。」

「是嗎?」雅典娜微笑地說著。「這個時候你還想理會人類的禱告?」

「妳聽聽看。」阿波羅說著將禱告聲分享到雅典娜耳中。禱告的是個女人,聽聲音年紀尚輕,語氣中充滿了疲累與絕望。那女人說著:「仁慈的阿波羅,求您理會我。求你救救我。我實在無法忍受了…….我好希望能現在就死去。幫我!正直的阿波羅,求您幫我。求您送走這兩個正在玷污我肉體的男人呀……」

雅典娜陡然使勁兒勒起馬韁,硬生生地止住了飛馬的狂奔。阿波羅微微一楞,掉轉馬頭飛回到雅典娜身邊。雅典娜向下一望,已在腦中見到禱告女子被人強暴的景象,說道:「被強暴的女人乞求太陽神的幫助,現在你不打算處理嗎?」

阿波羅不明白雅典娜為何如此小題大作,說道:「我不可能即時處理每一件禱告,這妳是知道的……」雅典娜搖頭:「強暴還在繼續著,這是一件應該即時處理的禱告。」阿波羅奇怪地看著她,說道:「來不及了。那女子此刻已經受孕,將在九個月後產下一名男嬰。這孩子將會在十八年後再度遇上今夜行兇的兩個惡人,並於查明真相後將其手刃。我這樣安排應該……」

「這樣不夠好!」雅典娜右腳左跨,在馬背上一踏步,「蹬」地一聲捨棄馬匹,頓時間筆直向地上落去。阿波羅無奈,兩手在兩匹飛馬身上輕拍安撫,然後也跟著跳下去。正自納悶雅典娜何以如此巨大反應,卻看到眼前人影一閃,自雅典娜落地的樹林裡飛出一個男人來。阿波羅眼明手快,在空中一把抓起那男人的腳踝,一看他衣衫不整,下體尚有他人血跡,顯然是強暴處女之人。阿波羅心想強暴婦女罪不致死,但既然雅典娜已經出手懲治,自己就不方便妄加干預,於是手一甩又將那男人向天上拋去。就在他降入樹林,雙腳踏上土地的同時,那男人「啪」地一聲自天上墬下,就在被強暴的少女身旁摔成肉泥。

少女一再受驚,此刻滿臉濺滿鮮血,嚇得淒聲慘叫。阿波羅為雅典娜凶狠的手段皺起眉頭,大步走到少女身前蹲下,扯下披風蓋上她裸露的身軀。這時身後傳來雅典娜的聲音,語氣駭人到阿波羅幾乎認不出來。就聽雅典娜說:「強暴處女就是這種下場,你看清楚了沒有?」

「女神饒命!女……女……女神饒命…..」另外一名男人跪在雅典娜面前哭喊著,受到的驚嚇只怕不比阿波羅懷裡的少女差多少。「我有什麼理由饒你?」雅典娜狠狠地說。那男人哽咽難當,話也說不清楚,只聽他道:「我……我……因為……我還……還沒……」雅典娜「哼」地一聲:「你的意思是因為還沒輪到你強暴,所以不該遭天譴?」那男人不敢回答,只在地上死命的磕頭。

雅典娜考慮一會兒,說道:「留你活著只為了一個理由,就是要你把強暴者的下場宣揚出去。走吧。」

男人死裡逃生,腿軟爬不起來。正打算連滾帶爬地離開的時候,卻又聽到雅典娜說:「再想一想,宣揚強暴者下場之事交給這名可憐的少女去做就夠了。」男人大叫一聲,回頭正要繼續討饒,映入眼簾的竟是一道蛇髮女妖的淒厲目光。可憐的男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化作石頭,瞬間發完最後一聲慘叫,從此再也無法強暴任何人。

雅典娜收起神盾,伸出手掌似乎要將男人石像打碎,不過終究沒有做出這種鞭屍的舉動。她來到少女身旁,眼見阿波羅正以醫療神力為其療傷,而那少女對自己所懷的恐懼感明顯大於感激之心,於是雅典娜也不多加理會,只是拿了一旁少女破碎的衣衫起來修補。沒過多久,少女傷勢痊癒,穿回衣物,對兩名神祇道謝後立刻逃命似地奔回家中。阿波羅環顧血腥難看的天譴現場,目光在聖潔的女神雅典娜身上稍作停留,然後呼喚兩匹飛馬落地,再次踏上前往高加索山的旅途。

兩神並騎而行,旅程比之前沉默許多。雅典娜適才懲戒人類的舉動令得阿波羅無法釋懷。奧林帕斯眾神對於懲罰人類向來不會手軟,儘管仁慈如阿波羅也曾有過讓人類視為殘暴的舉動。比如說許多年前底比斯的皇后奈歐碧﹝Niobe﹞曾在阿波羅的母親勒荼﹝Leto﹞面前不敬地炫耀。奈歐碧認為自己育有十四個孩子,比勒荼的兩個﹝阿波羅與阿緹蜜斯﹞多了許多,所以自己一定比勒荼還要優越。這件褻瀆神明之事讓阿波羅大發雷霆,當即約了阿緹蜜斯一起到底比斯將奈歐碧的兒女全數殺光。至於奈歐碧本人則因為悲傷過度,流乾了眼淚而變成石像。凡人,是絕對不能自認比神優越的。

又比如說,很久以前某位名叫馬爾西亞斯的森林小神自認自己吹笛子有如天籟,就連音樂之神阿波羅都無法比擬,於是向阿波羅挑戰。在阿波羅贏得這場音樂比賽後,為了懲罰這個膽敢挑戰神的傢伙,祂活生生地將馬爾西亞斯的皮給扒了下來,任其血流成河,好叫世人知道挑戰神是什麼下場。

而儘管雅典娜適才懲罰強暴之人的手段似乎還比不上阿波羅從前激烈,但阿波羅就是忍不住心裡奇怪。因為雅典娜平常不是如此易怒的。雅典娜是代表睿智、農業、工匠以及藝術之神,這許多特色融合在一起就是一個充滿熱情但又擁有耐心、能夠冷靜觀察的個性。祂就像阿波羅一樣,只有遇上真正難以容忍的事才會反應激烈。對阿波羅來說,難以容忍之事就是有凡間生命自比與神同等偉大。不過阿波羅可不知道雅典娜什麼時候跟強暴犯結下這麼大的心結了。當然祂可以運用本身的能力去探知雅典娜心中的真相,不過祂不想這麼做。阿波羅很喜歡雅典娜這個姊姊,如果雅典娜有什麼心事想要傾訴,祂寧願親口聽祂說。

「對不起。」阿波羅如此說。

雅典娜望向阿波羅,輕輕道:「你對不起我什麼?」

「我一直專注於眼前的事情上,卻忽略了妳也有自己的問題。」阿波羅說著轉頭看祂,繼續道:「妳傍晚的時候也是有事才來找我的,是嗎?」

「是。」雅典娜點頭。「看出我最近有什麼不同嗎?」

「哪一方面?」

雅典娜臉現不安地說:「身體跟心理……各方面。你就用眼睛看吧。」

得到這份允許後,阿波羅以真實目光輕觸雅典娜的內心。起初祂看不出什麼不同,但是慢慢地阿波羅的臉上浮現訝異的表情。祂把目光停留在雅典娜臉上,遲疑地說:「妳……滋長出了情慾?」

雅典娜嘆了口氣道:「我猜也是。本來我們不確定那是不是情慾,所以才想來問你的。」

阿波羅問:「我們?」

雅典娜點頭:「對。不只是我,還有阿緹蜜斯跟希絲提雅。最近我們三個處女神都開始感覺到這種情慾在體內日見壯大。本來我一直覺得身為一個不知情慾為何物的女神要維持處女之身似乎過於容易,但如今真的體會,我們才知道這種滋味是多麼難熬……」

「妳們三個處女神代表了宇宙次序中的絕對純淨,實在不應該受到情慾滋擾。既然妳們已經聚在一起討論過這個現象,可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還能有什麼為什麼?」雅典娜苦笑地說著:「人世間肉慾橫流……哼……不要說人世間,就連奧林帕斯的主神也是一個三不五時就強暴凡人的神。你阿波羅好一點,但也祇是不會強迫別人而已,風流的作風早在你的感情生活中表露無疑。處女神在宇宙秩序中象徵純潔。試問,當這個宇宙的秩序已經傾向如此不純潔的時候,我們有可能不受影響嗎?」

「原來如此……」阿波羅恍然大悟:「所以你才對強暴犯嚴厲痛懲。」

「對。」雅典娜說。「我們三個已經商量過了。日後遇上這種事情一率出面嚴懲,絕不留情。對凡間任何一名女子不敬,就是對我們處女神褻瀆,所受的懲罰一定會是最極端的。」

阿波羅搖頭:「這樣不對……」

雅典娜臉色一沉:「你認為我們的做法過分了?」

「不,我不是說妳們不對。」阿波羅又搖頭:「我當然也知道世間肉慾橫流,但應該還不至於到足以影響神祇的地步。絕對純潔的處女神滋長情慾之事……說不定當中另有……」

雅典娜打斷祂的話道:「你不需要把每件不尋常的事都當成陰謀看待吧?」

阿波羅堅持己見:「就當我是驚弓之鳥。在這個情況不明的時刻裡,任何不尋常的事情都該著手查看。等高加索山的事情忙完,我們就去奧林帕斯要求宙斯在所有神廟裡示下神諭,嚴懲強暴犯,以確保此類犯罪降到最低。」

雅典娜挖苦道:「要宙斯發下這種神諭,也未免太沒說服力了。萬一宙斯自己犯呢?」

阿波羅想了想說:「妳是宙斯最疼愛的孩子,相信祂總會把妳的事情當作一回事的。真的沒辦法,那也只好讓人類說我們蠻橫了。總之,影響宇宙秩序的事情一定要被制止。」

「好。待會再討論吧。」雅典娜向前指去。「我已經看到普羅米修斯的大頭了。」

高加索山頂峰終年積雪不化,雖在午夜時分,但月光反映之下的景物在神的眼中依然清晰。阿波羅遠遠看見普羅米修斯躺坐於山頂,抬頭仰望星空,雙眼黯淡無神,不知看往何處。阿波羅輕扯韁繩指揮著座騎飛越普羅米修斯上空,昭示自己的到來。在空中盤旋一圈後,阿波羅與雅典那在普羅米修斯腳邊的森林外落地,徒步向這悲劇的泰坦巨人走來。

「普羅米修斯。」在走到一個禮貌性的距離內時,阿波羅停下腳步張口叫喚。泰坦巨人一動也不動地躺著,彷彿沒有意識到兩神到訪一樣,雙眼對著星空繼續無神。雅典娜感到奇怪,輕聲對阿波羅問道:「他是不是出事了?」阿波羅搖搖頭,意示雅典娜不需擔心,又再走上前幾步,揚聲再叫:「普羅米修……」

「我聽到了。」泰坦巨人突如其來地以十分雄厚的聲音說話。在說了這句話之後,他整個身體好似在突然之間注入了活力,眼神也恢復了神韻。他轉動著他全身唯一能夠動彈的頭頸向下看著兩神,微微點頭招呼道:「阿波羅,雅典娜。好久好久不曾見到你們了。」

阿波羅微笑問道:「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你在開玩笑嗎?」普羅米修斯說。「對一個哪裡也去不了的泰坦來說,哪有什麼不是時候的時候?」

「很抱歉你哪裡也去不了。」阿波羅說。「有的時候宙斯……」

「沒關係的,阿波羅。哪都不能去也未必不是好事。」普羅米修斯語氣輕鬆地說。「我的時間可多了,可以拿來想很多事情。我不必擔心人類吃不飽,也不需要去管眾神高不高興。不像你們,每天應付處理不完的禱告,也不知道當這個神當的快不快樂呢?」

「快不快樂跟忙不忙是兩回事。」阿波羅笑著。「不過看到你能這麼看得開,我也感到很欣慰。」

普羅米修斯微笑地看著阿波羅,過了一會兒說道:「不過有的時候我也不得不想起從前的日子呀。畢竟,不管心靈上如何無拘無束,當身體不得自由的時候,你不管說什麼都有點像是自我安慰的遺憾,是不是?」

阿波羅想著普羅米修斯剛才那份了無生氣的樣子,問道:「今天感覺特別遺憾嗎?」

普羅米修斯對阿波羅發出會心一笑,說道:「是呀。當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有幾個能夠面對從前一生卻能真真正正的沒有遺憾呢?」

「嗯?」阿波羅心中一驚,問道:「難道你也感覺『時間到了』?」

「喔,親愛的阿波羅,我不用感覺。」普羅米修斯說著轉向西方看去。「我能用眼睛看未來呀。」

阿波羅眉頭緊皺,身子一浮越上了高加索山頂,站在普羅米修斯大頭後面向西望去。在山腳下陰寒的森林裡,他隱約看到了一個被陰影包圍的男性身影。那陰影如此的濃厚,遮蔽了其下男子的生氣,幾乎能夠逃離神的眼光。阿波羅細看,發現那是一個身披黑狼皮,手持狼牙棒,背上背著巨弓的野蠻人。男人就著森林的陰影掩蔽自己行蹤,正迅速地對著高加索山峰前進,眼看不出十分鐘就會到來。阿波羅招呼雅典娜一同上來觀看,同時對普羅米修斯問道:「你預見這個男人將會帶來你的死亡?」

「唉……」普羅米修斯嘆口氣說道:「在你們兩位出現之前,我確實是這麼預見的。」

阿波羅飄到普羅米修斯眼前道:「你的預知能夠超越所有變數,不可能因為我們的出現而有不同。」

「喔?不可能嗎?」普羅米修斯似笑非笑地說著。「當預言家的一個最重要的條件就是必須能夠分辨什麼時候該肯定自己的預言,而什麼時候卻該有所保留。親愛的阿波羅,在經歷過這麼奇怪的一天後,眾神中應該就屬你最能了解這世上已不再存在著不可能的東西了呀?」

阿波羅不得不承認普羅米修斯說的對,並且他也確定泰坦巨人對這件事有所察覺。他說:「即使現在我跟雅典娜出現在這裡,也不表示我們會出手干預你的命運。」

「喔?阿波羅,你學壞了。」普羅米修斯依然微笑地說。「我們都知道你不可能坐視我的死亡,雅典娜也不會。何必浪費力氣在這裡虛言恐嚇我呢?」

阿波羅不知該把泰坦的話當作讚美還是數落,只輕輕地哼了一聲,問道:「來的人是誰?他為什麼想要殺你?他又有什麼能力能夠殺死擁有永生的泰坦巨人?」

「他是受人指使而來。原因多半是為了我知道太多事了。至於他是誰,為什麼有能力殺我,這些你就明知故問了。」普羅米修斯說。「他當然就是驅使你們來找我的原因,本該是希臘史上最偉大的英雄,如今卻是充滿恨意的無情殺手,消失的永生之子,赫克勒斯。」

雅典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普羅米修斯問:「什麼事讓女神這麼好笑?」雅典娜首度對普羅米修斯開口:「幹嘛把赫克勒斯介紹的這麼隆重?想嚇誰嗎?聽起來就很好笑。」普羅米修斯道:「女神個性也很開朗呀。放心,下次有機會跟別人介紹雅典娜女神的時候,我一定說的更為隆重。保證讓強暴犯、亂倫犯之類的嚇到發抖。」雅典娜心頭一震,忍不住瞪普羅米修斯一眼。泰坦巨人這時神色轉為嚴肅,說道:「女神,不可以小看赫克勒斯,不然他可能成為妳心裡永遠的惡夢。」

在雅典娜有時間多問之前,普羅米修斯又轉向阿波羅:「幫我趕走赫克勒斯,我就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訴你們。請立刻向前迎去吧。赫克勒斯的箭射程很遠,泰坦巨人目標又大,加上我哪都不能去,會有點害怕也是很自然的呀。」

阿波羅拍拍普羅米修斯的大肩膀:「不要害怕。你們泰坦族不是那麼容易死的。」說完跟雅典娜使個眼色,兩神一同對著森林走去。此時不知為何,月光讓烏雲掩去,兩神站在森林邊緣向林內一看,只覺陰暗無比,伸手不見五指。寒風颯颯,樹影亂晃,聽不出林內動靜,顯然赫克勒斯也察覺了兩神的到來而在遠方按兵不動。

「他躲起來了。」阿波羅觀察著形勢說道。「膽敢妄想躲過神的目光?我到天上綻放神威照出他的藏身處;妳就趁著機會……」

雅典娜專注地看著森林搖頭道:「赫克勒斯畢竟是宙斯之子,過去這五百年也不知有何遭遇。我想我們不能大意,應該先禮後兵。」

「嗯……」阿波羅點頭表示同意,轉身踏入林內,朗聲叫道:「赫克勒斯,你可知道我是誰?」等了一會兒沒人回應,阿波羅正想再叫一句時,突然隱隱聽到一陣細微的拉弓聲,緊接著「唰」地一響,一枝羽箭破風而來。這一箭勢如破竹,一路貫穿巨木無數,箭勢卻絲毫不止。阿波羅踢起腳邊一塊巨石舉在手上,就聽到「嚓」地一聲,那箭身竟然插入巨石,只剩下幾根羽毛漏在外面。

「哈哈哈……我管你是誰?檔我路的就去死。」

雅典娜自阿波羅的巨石上拔下羽箭,與阿波羅共同觀看:「鑽頭、金身、孔雀尾,這是一枝可以射穿任何物品的箭。」阿波羅「哼」了一聲:「我的箭也不差。」說著放下巨石,左手前、右手後擺出彎弓搭箭姿勢,光芒綻放之下顯出太陽弓、黃金箭,叫道:「你敢對神不敬,等著遭受天譴!」

赫克勒斯大吃一驚,叫道:「什麼?竟然沒死?你到底是誰?」

阿波羅道:「你不是不管我是誰嗎?何必告訴你?」說完手指一放,黃金箭竄入森林之中,在陰暗裡拖出一條長長的金光。赫克勒斯丟下巨弓,自背上抽出狼牙棒,看準時機猛力揮下,將黃金箭打得偏離路徑,在地上拖行數百公尺後才停下。

「赫克勒斯,今天有我們在這裡,你絕對殺不了普羅米修斯。只要你放下武器投降,把指使你的人供出來,我們就不追究今晚的事。」阿波羅說。

「你們究竟是誰?」

「阿波羅跟雅典娜。」

突然之間,四周一片死寂,彷彿連高加索山終年不息寒風也停止吹動了一般。接著,森林中傳出拉弓之聲,而且這一次絕非隱隱作響,而是「咯勒勒、咯勒勒」地越拉越響,彷彿是一把世界上最強力的弓讓人拉滿了一般。阿波羅跟雅典娜正自驚訝,就聽到赫克勒斯發出一聲怒吼:「我絕對不會跟神投降!再也不會!」

怒箭離弦疾出,聲勢駭人至極。阿波羅舉起兩塊大石向前丟出,卻看到大石讓那一箭射成四半,絲毫不阻箭勢。阿波羅頭一偏,那箭越過其髮側,直往普羅米修斯奔去。阿波羅轉身揮手,怒箭憑空爆出火花,一路燃燒,終於在射中普羅米修斯之前燃燒殆盡,一點灰塵也沒有剩下。

阿波羅最受不了凡人挑戰諸神,雖然明知赫克勒斯絕非凡人,但他仍忍不住怒氣大發,兩手向上一舉,冒出一顆大火球,夜空下看到就像一顆小太陽一樣。不過在祂還沒來得及說話之前,赫克勒斯又開始叫囂:「奧林帕斯眾神個個都像希拉一樣壞!我沒惹你們,你們卻都要來惹我!去死!」

「唰!」「唰!」「唰!」「唰!」「唰!」「唰!」「唰!」

赫克勒斯一手射七箭,只聽的阿波羅心驚肉跳。叫了聲「雅典娜!」後,阿波羅雙手外張,頭上的火球登時化作一面火牆。雅典娜一直沒動作是因為奧林帕斯眾神向來沒有圍毆凡人這種規矩。此刻阿波羅當然不會傷在赫克勒斯箭下,但要保住普羅米修斯絕非易事。於是雅典娜抓起神盾,向前一衝檔下三箭。不過餘下的四箭卻全部穿越火網對普羅米修斯而去。阿波羅回頭燒箭,可惜一次燒四枝跟燒一枝畢竟有差。只聽「嘶」「嘶」「嘶」「嘶」四響,四枝箭全數釘入普羅米修斯的胸膛。雖然那些箭都被燒到只剩箭尾,但自普羅米修斯胸口噴出的血量來看,只怕他的大心臟已被貫穿。

阿波羅道:「久守必失。再守下去普羅米修斯死定了。」雅典娜手指抖動,神盾化為一片風雲圍繞其身,說道:「去救普羅米修斯。這個野人交給我。」阿波羅說:「把他引遠一點生擒,以免再生意外。」雅典娜「嗯」了一聲,神盾所化的雲霧便帶祂騰空飛起,對著赫克勒斯衝去。

阿波羅眼看雅典娜衝入森林,心中突然湧出一份奇怪的感覺。祂知道這是一種預言傳遞,但是他卻看不出其內所包含的景象以及意義。「我的預知能力已經退化到只剩下一點感覺了嗎?」祂想,不過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於是祂運起醫療神力轉身對著山上普羅米修斯的胸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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